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褚氏遗书序靖康二年 北宋 · 释义堪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一、《宋以前医籍考》第一一五八页
靖康初,金人犯顺,群盗乘间,在处有之。
扬城北三十五里陈源桥,有萧家世居其间,盖贫不能自振矣。
守一冢甚勤,曰:「吾十二世祖葬父于此,吾家冢凡数百,世世惟守此耳」。
盗疑其起家者富而厚葬,日夕窥之。
二家因语人曰:「吾十二世祖葬其父明经广叔常,用石刻秘经为椁,从治遗命也。
已而不忍其柩有将发之兆,遂敕子孙世守之耳」。
窥者仍故。
二家因会乡人启视之。
漆棺如新,刻石十有九片,其一盖萧渊序也。
乃移柩葬居侧,而举石于门外。
有告萧得埋宝者,遂纳石于今。
予时持钵,将为南岳之游,遇萧门结葬缘,适见其事,谩录诸策,以俟能者。
二年结制前五日,卫国释义堪书。
按:《褚氏遗书》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镇抚陈源归闽 明 · 张弼
 押皓韵
曰雁风高秋色好,之子南还何草草。
绿袍乌帽新拜官,武略文声继诸老。
剑光万丈拂闽山,瘴雾蛮烟顿时扫。
杭州琼花 清末 · 俞樾
琼花谓即聚八仙,斯言未定然不然。
譬如满山红踯躅,谓即鹤林之杜鹃。
将以此说为是欤,西施乃只直一钱。
将以此说为非欤,邢尹原不分媸妍。
或谓聚八仙有子,琼花无子异在此。
恐亦如麻有雄雌,雌者为苴雄者
苴则有子则无,是亦阴阳之定理
又况物类不可知,区者萌者多参差。
八月桂花无一子,四季桂花子满枝。
芭蕉之子亦罕见,闽广甘蕉子离离。
寻常谷树皆有子,独于斑谷则无之。
如以子有无为辨,世间凡卉皆堪疑。
又谓其叶有分别,琼花之叶光而洁。
聚八仙叶微有毛,此其所论殊琐屑。
虎蓟猫蓟等蓟耳,一皱一光竟何说。
亦犹山林之民毛,地土使然非有劣。
乃今得见琼花图,绘之者傅序者卢。
国朝周熙又重绘,两图传刻无模糊。
要皆九朵非八朵,竟与聚八仙悬殊。
八朵九朵既有别,难云一样如云
将毋琼花实仙种,自元以后见者无。
陈源弄巧已堪叹,如以鹤颈来续凫。
自命程婴唐道士,恐其所存非赵孤。
作伪更有金丙瑞,竟以赝鼎充昆吾
琼花之论自此定,谁言莫辨雌雄乌。
花下徘徊忽自笑,按图索骥亦未肖。
天下之物恶能齐,齐物庄周见未到。
自六十茎至百茎,不妨同受灵蓍号。
自十五萼至八萼,不妨并入建兰考。
栀子之花固六出,而八出者亦自妙。
桂树之花同四出,而五出者亦不少。
即如雪花本六出,剪水仙人同斗巧。
至于春雪则五出,玉戏天公又改造。
虽云八朵九朵殊,难定上中下中表。
虚烦讨论杨铁崖,徒费咨嗟于少保
宋郑兴裔琼花,一异三异苦探讨。
独于八九置不言,于意云何人莫晓。
老夫欲为花解嘲,前人成见毋相胶。
洛以流坤吐地符,河以通乾出天苞。
洛出九畴河八卦,八数九数分其曹。
要在乾坤之精蕴,能得其一皆足豪。
古之琼花九畴数,今之琼花八卦爻。
奇偶阴阳天所定,雌雄牝牡物莫逃。
雌者有子雄无子,无分裸羽鳞介毛。
一奇一偶数既判,有子无子理亦昭。
乾坤苞符于此泄,岂一道士权能操。
我读尔雅虽未熟,虫鱼草木粗纪录。
唐蒙均号女萝类,椵榇同称木槿属。
如必屑屑与分晰,安得老圃为我告。
何者鹿葱何者,孰为苦意孰为
芙蓉菡萏今同名,牡丹芍药古一族。
古今时异物亦异,未可故见拘碌碌。
空山独坐荒榛荆,忽然满眼皆瑶琼。
九老未能共谈笑,八公犹幸同年庚。
中郎虎贲既近似,玉环飞燕毋相轻。
扬州琼花不可见,见此敢谓非琼英。
走笔为作琼花咏,佳话应遍杭州城
请起居重华宫绍熙五年五月 南宋 · 郑兴裔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忠肃集
臣闻治天下之大法有三:曰君臣、父子、夫妇。
夫妇有法则家道正,父子有法则人道久,君臣有法则天地泰。
要之有父子然后有夫妇,有父子然后有君臣,百行所以莫先于孝也。
天子以一身立臣民之上,作万方之观瞻,必极天下之孝,而天下之为孝者莫能尚,所为皇建其有极也。
由是而验其休咎于天,考其祸福于人,无一毫之不顺。
仲尼曰:「先王有至德要道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
孝者,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又曰:「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明王以孝治天下。
灾害不生,祸乱不作」。
子思仲尼之言曰:「舜,其大孝也与!
惟孝而宗庙飨,子孙保」。
则孝綦重矣。
凡孝子之事亲,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
许世子不尝药,《春秋》讥之。
陛下为天下主,何忍蹈此?
文王之事王季,日三朝,鸡鸣至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
曰安乃喜。
日中亦如之,及暮亦如之。
有不安则色忧,行不能正履。
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
食上视寒暖之节,食下省多寡之恒。
武王率而行之。
文王有疾,武王不脱冠带而养,文王一饭亦一饭,再饭亦再饭,比瘳乃已。
自古圣帝贤王,史策所载,美不胜书,以孝为首称。
惟我太上皇帝以藩邸入嗣大统,事德寿备极孝敬,以天下养者二十六载,终始不渝,陛下所习见也。
升遐之日,哀慕肫挚,终丧三年,力行古礼,前有以迈百王,后可以师万世,亦陛下所习见也。
陛下政治动欲法尧舜,法祖宗,奈何门内之行,不近法太上乎?
陛下身体发肤,受之太上;
宗社民人,传之太上。
闵子骞人不间于父母昆弟,陛下孝友性生,居青宫四十年,曾无间言;
受禅三载,两宫和好,亦无间言。
特缘初郊震惊,玉体愆和,太上皇帝忧虞切衷,未免责及侍御之人。
右近习,潜滋离间。
过此以往,圣躬弗便于警跸,睿体每怯于风霜。
温凊展庆之仪,仅遣内臣将命,俱以太上传旨而罢。
二岁有馀,起居重华者不过一再。
会庆诞节阙上觞之礼,岁首大会废称贺之文,陛下有亲而无亲,太上有子而无子,北内凄凉,殊无聊赖。
一念及此,可为寒心!
方今太上违豫,正陛下忧心不遑自逸之,中外臣僚引领望过宫者非一日矣。
迨逾三月,未降指挥
玉津之游,不惮命驾。
人情危震,莫知所措。
窃观小民之家居,恒父子嘻嘻,一旦疾痛疴痒,侍奉汤药,不离左右;
非是,则邻里乡党指而谪之。
其有孝行卓著者,朝廷特有旌异之典,凡以教孝也。
太上皇帝为天子之父,陛下处万乘之尊,固不宜下拟闾𨶒。
然父子天性,自天子达于庶人,上下同揆。
今南北内暌隔末由,晨昏侍奉,问安尝药,又不以时,何以示天下后世?
《书》曰:「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慄」。
瞽瞍之为父而定省罔懈。
若乃太上皇帝仁圣慈爱,今古罕觏。
辛亥十一月,闻陛下感疴,中心惊皇,轻舆径至青城殿省视。
值驾少寐,惟恐震惊,戒左右勿言;
俟既寤,亲诣榻前抚摩数四,殷勤慰谕。
《语》云:「父母惟其疾之忧」。
太上之于陛下,何如者而忍忘之?
今太上不怿,思欲与陛下相见者屡矣。
陛下临朝,与臣僚论及过宫,未尝不心动,迨入内庭,即深居不出,知有止而尼焉者。
伏按内侍陈源绍兴间获罪,太上皇帝窜逐,陛下复俾给事禁近,群情扰攘,佥曰:「两宫之隙,实搆之;
圣德之亏,实致之」。
陛下至亲父子,若非谗人投间,奚至此极?
伏望俯鉴舆请,斥辈以谢中外,即日夙驾诣重华宫,尽问安尝药之节,释朝野忧懑之情,宗社幸甚,臣民幸甚!
臣世受国恩,垂暮之年,不忍见此危疑之迹,谨昧死上陈,干冒威颜,无任悚切待罪之至。
彭忠肃公止堂文集序1230年9月1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某闻之程子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
又曰:「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为先,平生所为多于圣人,然有之无补,无之无阙」。
窃尝以是读圣贤之书,如《易》《书》《诗》《春秋》,篇具一体,不相袭沿。
至于曾子、子思、孟子,亦皆孔氏不言之意,非为是以求闻于世也,不则无以宅天衷、奠民极、障人欲、祛世迷,凡不得已而有言也。
灵均而后,始有文辞之士,或竞相摹拟,或刊落陈言。
千七百年,何啻数千百家,然而所谓无是言则理有阙者,自汉毛、董而后至近世诸儒宗,盖可屈指,而所谓有之无补、无之无阙者,则不知其几千百家矣。
某自少已知有清江彭公,论谏炳炳,心乡往之。
其后得公《内治圣监》之书,自正始于家,刑善于国,凿凿乎疏而理也。
又得《止堂训蒙》之书,自一本二气、五常五典,娓娓乎密而辩也。
又于公之子钦见公手泽与楼、刘诸老为公铭竁,则益瞿然自失,曰是学之正传而吾不得亲炙之也。
庐陵李公鼎受知于公有年矣,今将漕湖南,而公之子铉来为属,乃以公平生所为文刻诸湘西精舍,移书某命识篇首。
于是尽得公言行本末,披诵累日。
呜呼,所谓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者,非此其是与!
公始读程子《易传》,知为学之要,又从朱、张子问辩讲切而学益成。
繇是尊闻行知,造次理道。
居而训子孙,淑朋类,必孝弟谨信,志道依仁也,必穷理格物,谨独守约也;
出而告君父,敩世子
必正心修身,事亲刑家,畏天爱民也,必尊儒务学,简修劝忠,别慝瘅恶也。
盖言未有不根诸理,而理未有不求诸近,非若异端之诬民、文士之哗世也。
绍熙定省之议,伏墀扣额,恳恳然有号泣随亲,起敬起孝之意。
至如陈源依冯城社、间谍两宫,韩侂胄出入宫闱、与闻大政,脱少婴忤,流窜随之,公尽力排抵,无少回挠。
刘文节公以论吴端出台,公以博士争之。
公非有当言之责也,油然发衷,不能自已。
呜呼,是言也,使见用于绍熙,则二圣重欢,必有以感移人心、迓续天命,而内禅之事毋遽也;
见思于庆元,则政归中书,必有以登吁众正、绍开丕平,而学禁边议之纷纷不作也。
伊尹之告太甲,曰「惟朕以怿,万世有辞」,曰「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
盖古人处君臣之变,一言一动为万世喜,为万世忧。
然则公于此而无言也,不亦阙之甚与!
文集凡四十有七卷,《训蒙》《圣监》与《别集》不与。
绍定三年秋九月己丑朔临邛魏某序。
宋故少傅右丞相赠太师卫王谢公墓志铭端平元年 南宋 · 张嗣古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九
宋中兴四叶甲子夏六月辛酉少傅致仕丞相谢公薨于私第。
明年秋,葬临海县太平乡环翠山之原。
后二十有五年,公第五孙女作配宸极。
又二年,以长秋推恩,追封信王
明年封卫、鲁二王
嗣子采伯军器监,嗣古获侍同朝,一日以故郎中张布之状曰:「先公墓木拱矣,而坠道之碑未立。
登先公之门者,惟子存焉,敢以铭请」。
嗣古辞不获,则叙而铭之。
谢自任姓建国于南阳宛,至晋□会稽上江,族始大。
五代时天台,世积厚德,号善良者家
曾祖俨,赠太师、福国公
祖侁,赠太师、齐国公
考景之,赠太师,累封岐王
公讳深甫字子肃
乾道二年进士,授迪功郎绍兴府嵊县
召赴都堂审察,特授文林郎,调平江府昆山县
改秩知处州青田县,未赴,丁母秦国夫人忧。
服除,召都堂审察,擢藉田令,迁大理寺丞提举江东常平
光宗除户部左曹郎,借礼部尚书,充金国生辰使。
绍熙初元,除右正言,迁左史,兼给事中,直宝文阁知临安府
二年,擢户部侍郎,兼吏部户部
四年,复兼给事中
宁宗即位,为阜陵𣪁宫覆按使,还,除御史中丞侍读
庆元元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二年,参知政事
三年,兼知枢密院、充大礼礼仪使
四年,知枢密院参政
五年,进金紫光禄大夫,拜右丞相封申国公
充明堂大礼使封岐国公
崇陵因山之役,为总护使,还,封鲁国公
嘉泰元年封冀国公,上太皇皇后册宝,拜少保
屡以疾求去。
三年,拜观文殿大学士、判建康府封益国公,改醴泉观使
明年疾革,拜少傅致仕,则甲子之岁也,享年六十有六。
诏赠太傅,加赠太师
公少孤,颖悟,博闻强记。
十岁能属文,刻志为学,积十年不寐。
每夕怠,设器贮水,加足其上,以警困怠。
于是悉通诸子百家之说,卓然为乡闾名儒,从学者云集。
为人识度凝远,有公辅器
既入仕,表表以行能显。
其政事以爱人兴利为先,而行之以明谨无倦。
嵊县岁饥,首捐俸助赈贷,载朱糗即赐山谷民,全活甚众。
有妪诬主家掠死其子,认道殍以诉。
乃捕系,公廉得妪子匿他所,逮以至,妪惊伏曰:「某人榜我为之,欲陷其叔尔」。
时以向文简、钱宣靖比之。
在苏摄长洲常熟两邑,以治行闻。
录事,剖滞讼四十有三,皆协情法。
江东值岁大侵,覈义仓实储,尽发以赡饥民。
禁遏籴以通商贾,条赏格以励劝分,阁逋债以安贫乏,召官吏乡隅讲授方略,详密周尽,活者一百六十万五千馀人,弛租百十三万有奇。
行部止无供张,例馈一皆不受,剸词谋之舆人不获申者,一道歌舞其赐。
天府之政,宽则废法,严则厉民,酌用其中。
罢遣刺察民事予夺,阴传以教化,吏不得一摇手,要近不敢以私谒。
抟浮冗之费,偿前政所贳商贾缗钱数十万,奏减九邑和买夏税折估。
于潜新城昌化皆被山,则并秋苗折估递减之,民至今享其利。
每朔望谒庙课诸生,士以为昔未尝见也。
中丞日,诏轻江浙和卖折丝之□,公请揭所减数示民,使州县不得巧于损益。
神泉监废已久,奏复之,输天下铜皿以增鼓铸,其利甚博。
其于议尚大体,明好恶,详辩坚确,在于言必行,行必效。
初,孝宗求贤如不及,御史泌、颜师鲁合词以公为言,有诏堂审。
未几,侍郎王蔺宿直禁中,复荐之,遂召见,言:「今日人材枵中侈外者多妄诞,矫许沽激者多衒鬻。
激昂者急于披露,或邻于好誇;
刚介者果于植立,或邻于太锐;
静退简默者寡有所合,或邻于立异。
故言未及酬而已龃龉,事未及成而已挫抑。
愿任使之际,必察其实,然后涵养振作,勿使沮伤」。
复疏保正长、催科、科折、差夫五弊。
上问以救弊之方,公即以条画所当施行者对。
上悉嘉纳,命板曹锓梓颁行。
又请优恤海道舟户以备不虞,遂著为令。
北寺转对,论上下习于苟安,拘挛顾忌,偷惰软熟,愿厉以廉耻,申以训敕,劝以赏罚。
既处言路,论益剀切,慷慨无所挠。
首言:「君,天也,天以刚健中正为德,故能宰制万物。
君宪天,当以刚健中正为本」。
殿中侍御史刘光祖以论吴端、孙垱忤旨移外府,公抗疏留之,且言:「士大夫廉耻道丧,命义不明,愿留圣虑」。
时内庭干祈恩泽者众,公言渐不可长,今大农、州县类皆空虚,因献祖宗裁抑节省凡七疏。
星文变异,公以为「阴盛于阳之象。
君为阳,臣为阴;
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朝廷为阳,宫掖为阴;
中国为阳,外夷为阴。
愿默察精思,求弥天变」。
御史直前奏事,言天道可畏,当恐惧修省,以尽应天之实。
且及于清心节用,惜名器,谨赐予,言甚切至。
元夕知閤门事韩侂胄越五官转遥刺,公封还内降,引法拒之。
右司谏邓驲以论近习左迁,公谓驲参章切直,不为身计,请还其职,无使清朝有为近习动谏臣之失。
进士俞古上书语讦,送瑞州听读。
公言:「以天变求言,未闻有所旌赏。
以言罪古,恐失朝廷事体」。
内侍陈源久斥,忽畀内祠,固执不可。
姜特立复召用,力争,竟不得入。
张子仁建节,凡十一疏争之,命遂寝。
至内廷有希求者,上曰:「恐谢给事不可尔」。
其守正不阿,为上所知如此。
尝留独坐,言:「比来纲纪不振,台谏有所论击,不与被论同罪,则反除以外任;
给、舍有所缴駮,不命以次官书行,则反迁以他官;
监司有所按察,不两置之不问,则被按者反得美除。
奔竞无耻,请嘱亏法,贪墨纵横,隳坏纪纲,请风厉在位,以肃朝廷」。
礼官议祧僖祖侍讲朱公熹引义抗言。
公言:「宗庙重事,未易遽更。
考订有所依据,请从其议」。
公论事辞旨温厚,不事矫亢,至公论所在,必连疏恳切言之,士皆服其得体。
其历二府、总百揆也,守法度,持纪纲,惜名器,纯悫详陈,不激不随。
处大事,决大计,定以片言,朝廷倚以为重。
王德谦以阉寺除节钺,三疏力争,以大观覆辙为戒,必谪逐乃已。
医官王泾受赂,奏窜之远方。
虏使讫石烈直入不如仪,上起入禁中,在廷𥈭眙。
公端委不动,俾虏使再俟于殿隅,请上复御朝,引使贡书,如旧制。
侂胄窃权弄国,公持正引旧,与相颉颃。
上春秋高,国本未立,公以仁宗、高宗故事,奏立近属为皇子,以系人心。
椒风未建,公以为庶人婚嫁尚决之家长,请听命于太皇,议遂定。
侂胄势沮,始谋挑边以固权位。
公自使虏还,则以力陈修德修备之说,至是得请入辞,复极言兵端不可轻动。
拳拳忧国,不以去留易虑。
公既去,边衅遂开,而首祸者以死。
呜呼,公可谓明哲大臣哉!
公于大材尤所经意,尝诹访人物,录姓名置小佩囊中,所推挽多材学忠实之士。
校漕闱擢叶适、徐元德、戴□于文卷,为部使者曹彦约建平,力荐于朝。
坐庙常荐进邵文炳、王、龚颐正、乔梦符等,多一时名士。
公在相位,弥缝规拂,意尤至。
上尝御云锦堂赐宴,公从容论持盈保业之难,又论用人之道,因及王安石喜人同己,遂致国家之患。
一日奏事毕,复进曰:「迩来圣德日新,更愿戒谨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
上皆悚听。
公以材学简知孝宗孝宗召见,初即欲擢用。
江东遣使,首被亲泽,寝历清选,如驾轻车就熟路。
在光宗朝为言事官,登法从,以谠言劘上听。
晚相宁宗,毅然自守,勤劳百为。
上雅重公,将再用,而大星已夕陨矣。
公性孝弟,丧秦国,哀毁骨立,至感异梦。
奉其兄润甫尤谨,兄卒,诲育犹子矩伯,官之,嫁其女五人。
自奉冲澹寡欲,每禁家人用无过侈。
尝曰:「官可改,人不可改」。
故虽自位显荣,而简俭若布衣时。
训诸子以义方,择师必名士。
为文章典重宏丽,五当朝廷大典册。
尤工诗,有文集二十卷、《北征日记》二卷。
先娶林氏,蚤世,封益国夫人
继室以其妹,自郡夫人封至鲁国,追封楚。
子男四人:采伯,其长也;
渠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澧州追封太保、祁国公
棐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漳州
汇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泉州,兼南外宗正丞。
女四人,长登仕郎李𨑖,次中奉大夫、守左司谏侍讲张次贤,次朝请郎通判婺州黄准次安人在室。
孙男十六人:奕脩,朝散郎淮东总领所干办公事
奕楙,承直郎、监淮安州五祐盐场;
益昌和州防禦使带御器械干办皇城司
奕礼,朝请郎、行大理少卿
奕巽,朝奉郎湖广总领所干办公事
奕恭,通直郎、知南康军都昌县
奕中,通直郎
奕俭,承直郎、新监两浙转运司临安府造船场;
奕容,承直郎、新监嘉兴府新城户部犒赏酒库;
奕正,宣教郎
奕善,文林郎、新监建宁府合同场;
奕艮,儒林郎
奕信,通仕郎
奕明、奕进,并承信郎
孙女十一人,长从事郎、新南剑州军事判官吴楹,次脩职郎、绍兴府诸暨县宋倅,次通直郎、添差浙东安抚司干办公事元直,次慧性赐紫圆照太师,次脩职郎、新温州瑞安县黄元贶,馀未行。
曾孙男八人,在学业进士,堂、𡌴、塈并承务郎
曾孙女五人,长许嫁宣教郎吴洁,馀尚幼。
其葬实开禧元年,追王绍定五年,志而铭之,端平之初元也。
铭曰:
钜宋中兴,德进朝尊。
世有韪人,祊国擎天。
丕显阜陵,吁俊登贤。
丰水有芑,贻谋子孙。
堂堂谢公,有德有言。
鸾风来仪,一鹗孤鶱。
翊光相宁,橐籥乾坤。
位无滥官,官无倖恩。
有臣舞权,佻起兵
公排其奸,虑我本根。
兵出骚边,权奸丧元。
明哲保身,礼仪不愆。
法彼先觉,祚其后昆。
以茂以蕃,以王其门。
翠山之原,斯文永存。
按:《东山志》卷一七,清刻本。
宋故龙图阁学士张公神道碑1198年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淳熙圣人在位二十有八载,圣神武文道盛德备,奄有五三,汉唐以还,皆自郐而下。
然天下知其圣矣,至其所以圣则荡无能名。
若稽大之极,其惟从谏之圣乎?
呜呼,足矣!
尧舜之圣蔑以加矣。
于是忠鲠云集,用即丕功,时则有若谏臣张公者,山之岱嵩,星之五行欤?
公讳大经,字彦文,世家建昌之南城。
曾祖讳新,祖讳本,父讳富,俱隐德不仕。
父赠至光禄大夫
母朱氏,封太宜人,赠宜春郡夫人,皆以公也。
光禄倜傥尚义,而深不愿人知,君子知其有后。
公自总角从师,刻志励行,不妄交游,肄业精勤,休浣不辍,人罕识其面。
年十九,罹光禄忧,执丧如礼。
敬奉慈母,益力学问。
再举礼部,第绍兴十五年进士
公阅仕自尉南陵,丞贵溪晋江,宰吉之龙泉签书江军判官事,守真州提举湖南常平提点湖北江东刑狱。
入为监察御史大理少卿殿中侍御史侍御史右谏议大夫侍讲礼部尚书侍读
出守建宁提举玉隆宫、鸿庆宫、太平兴国宫,积官至正议太夫,赠银青光禄大夫
清河郡食邑一千九百户。
享年八十有五。
公在江东半岁,召入觐。
公见上,历陈民瘼时务,气和词直,翊日除监察御史
先是,上欲重风宪之选,命条上部使者十人,御笔独可公姓名。
召见,上曰:「朕于十中得卿一人,以卿风力峻整」。
命下,中外耸叹。
公自惟暮齿擢自远外,益思补报,首论士风四弊,曰掊克,媮惰,诞谩,浮虚。
时初秋闵雨,诏两浙江东虑囚,言诸路狱多淹滞,有未决者一百有六十,欲令刑部书之于籍,严立其期,趣令具狱,庶囹圄一空,感召和气,以消旱暵。
一再言之,上嘉其言,增秩二等。
大理正、丞比年居外,公以为言,有旨作舍寺廷,由是寺官无居外者,朝列萧然。
淳熙八年,为殿试考官,对策切直者置前列。
其在殿中,首言今日之不治,由大臣不任责。
又言敕局储才之地,宜选任,而已试者仍不除兼官。
又以治民之本在监司,请令侍从给舍郡守之通敏可监司者一二人。
职事官补外,亦必观其才力胜任,然后畀之。
诸路救荒,监司守令之赏宜戒伪滥。
时二麦既登,流徙稍复,而飞蝗颇多,公言于上曰:「愿陛下深思天人相与之理,弥加警惧。
饬大臣讲求人事之未至者,更张而力举之。
政刑之间,益致其谨。
俾内而百官有司输忠谠,崇宽大,各修其职,以济事功;
外而监司守臣察贪吏,平冤狱,去苛歛,以宽民力而息愁叹」。
公尝因见上,谈间奏云:「陛下面命讲读官,欲鉴德宗之失,令各言缺失,谦冲如此,何忧不治」?
上曰:「德宗不学不知道」。
公奏云:「信如圣训。
德宗拒谏饰非,奉天所听陆贽之言,皆出强勉。
陛下从谏如流,实宗社之福」。
其在台端,首进正人心之说,以为「士风未厚,吏治未肃,民力未苏,和气未应。
臣尝求其故,毋乃人心之未正乎?
仁宗尝患󲦤绅躁竞,文彦博以为恬退者擢则趋求者耻,乃荐张环、韩维辈。
真宗尝问治道何先,李沆对以不用浮薄,此最为先。
因言梅询、曾致尧等不可用。
今能如此,则浮薄之风何患不革?
陈绛赃败,仁宗谕辅臣以训饰亲民之官;
转运张士逊王旦以榷利为戒。
今能如此,则贪刻之风何患不革?
臣愿陛下用人之际,益思所以察邪正,崇忠厚,表廉白,明义利,彰示好恶,俾中外知趋附浮薄者之必抑,贪污掊克者之必去,则莫不洒濯其心,靡然一归于正」。
上再三称善。
言朝士谒告以免朝参,浙西收租而加公量,诸军市易,诸郡遏籴,奉使不可以不素,择监司不可以限资格,事皆施行。
监司一说,上尤注意,妙选寺丞四人,同时临遣,中外咸以为荣。
其在谏省,首以警惧为戒,谓:「人主之患莫大乎安于小成,足于近效,而无始终不息之志。
故爱君忧国之臣,每以远大之效、古人之事业,勉其君以必为。
魏徵愿为良臣,盖以皋夔自任,而致太宗尧舜也。
陛下宵旰图治二十二年于兹,而其效犹未能远过于太宗
比年以来,旱蝗继作,星纬失常,虽宸心焦劳,圣德感召,而获一稔之应,退舍之祥,然天人相与之际,盖有甚可畏者。
欲望陛下谨终如始,天心既格,而警惧之诚益专,沴气虽销而修省之意愈笃,不为近功,毋急小利,必欲措世泰和而后已」。
上深嘉纳。
宦官陈源以奸败,公言欲革此习,当裁之于未然。
公见民力愈困,请通漕臣之计,以补州郡之有无,拘户绝之租,以广常平之储偫。
又请严赃罪改正之法,以惩贪黩之吏;
收外路辟阙归吏部,以杜私谒而通孤寒。
公尝从容奉燕閒,上曰:「比来中外亦无事」。
公退而上疏曰:「臣闻治不忘乱,此人主之远图也。
汉文帝时可谓安矣,而贾谊以为方今之势犹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
本朝仁宗时可谓治矣,而苏洵以为天下之势如坐敝船之中,骎骎乎将入于深渊。
盖二臣之心忧治世而危明主,不得不然也。
今者法度修明,纪纲振肃,上下和辑,边陲晏清,谓非治安可乎?
然边境虽安而舆图未复,灾沴虽消而礼岁未可必。
至如宽赋裕民,选将练兵,急人才,厚风俗,未能副圣意之所欲者,尚多也。
臣愿陛下愈加兢业,日新又新,毋以古人之治为难能而勉其所未至,毋以今日之效为已足而坚其所欲为」。
上忻然开纳。
秋旱,下诏求言,公上疏陈四弊曰:「臣闻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
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
今者旱暵之繇,盖人心不和有以致之。
民力困竭而愁叹者多,军士贪乏而嗟怨者众,当今之弊无大于此二者。
夫民力之竭由于赋歛之无艺,赋歛无艺本于财计之趣迫。
州县之间,缯帛不受其物而多折其估,米粟过收其赢而何止倍输。
峻榷酤之禁,苛关市之征。
至如预借田租,诛责积负,罗织以罪,而罚入其财。
无名之需,数外之歛,有不可殚举者。
督迫之势自上而下,民之愁叹,理所必然。
苏民力而息愁叹,其必自版曹始,版曹宽则州县宽,州县宽则民力苏矣。
国家竭天下之财以养兵,而军伍乃有贫乏之叹,何哉?
盖生齿滋众,而廪给不赡,故负薪鬻屦亦皆为之。
主帅者又多务剥下,以济其私。
臣闻之道路,皆谓中外兵帅多出贵倖之门,主之者唯誉其美,恃之者略无所惮。
平时赂遗之费,非天雨鬼输,军士安得不贫,怨讟安得不作?
初传陛下欲亲大阅,士卒忻然,俄而报罢。
殿帅阅习,劳赉薄少,遂有太半不声喏者;
试艺灭裂,军容不整,至有失马践死者。
纪律隳坏,一至于此,盖由主帅营利自丰,素召众怨。
是以一旦临事,遂见乖谬。
池州统帅虐用众力,不胜其苦,燕馈总领,费用不赀,军情摇动,怨语流播,而黜罚皆未加焉。
臣愿陛下精择将帅,使之爱养士卒,窒其倖进之路,察其借誉之私,赫然如齐威王烹阿之举,则军情悦而缓急可用矣。
然今日之弊复有大者。
臣闻汉王吉曰:『朝廷不备,何以言治?
左右不正,何以化远』?
往者一二近习固尝招权纳赂,以致人言,陛下特发英断,斥而去之,虽舜之去四凶不是过也。
今道涂之人犹窃有议,但见干进者或得其所欲,由径者或遂其所求,而窃意其有为之地者。
皆谓此辈在陛下之前,未必敢直指某人之贤与否也,明言某人之求与此除也,意者浸润之言或得以乘其隙,弥缝之誉或得以逞其私。
不然,此辈居第名园,越法踰制,外庄列肆,在在有之,非赂遗之广,何以济其欲耶?
臣愿陛下疏斥奸回憸腐之人,更选老成醇重之旧以备给使,痛惩僣侈,抑绝倖门,毋俾妄议,上累圣德。
然今日之弊又有大者。
臣闻韩愈尝因旱抗论曰:『君,阳也,臣,阴也。
独阳为旱,独阴为水。
圣明在上,而群臣不能尽心于国,有君无臣,是以久旱』。
此言,其旨深矣。
今陛下厉精于上,而大臣不任责于下,今日进呈,明日取旨,殆不过常程差除,琐琐细故而已。
欲革一弊,先恐召怨;
欲立一事,惟恐累身。
事有可行而不行,曰此上意也;
人有当用而不用,曰此上所不乐也。
委其责于人而掠其功于己,每事依违,无所可否,如此而望其燮调阴阳,感召和气,难矣。
臣愿陛下深鉴韩愈之言,垂意人主之职,责成宰辅,一提其纲,则天下之事必有能办之者,而陛下又何劳焉」。
阅旬日,公见上而言曰:「陛下近以闵雨引咎责躬,求言补阙,愿择众言有可行者行之」。
上曰:「已令大臣录其可行者」。
如捐南库钱与户部池州郝政与降充统制官殿帅寻亦补外,盖用公言也。
其在春官,虽无言责,而论思献纳尤多。
如开数路而求贤以补郎曹,教两淮之民兵以备缓急,监司毋多驺从以费州郡,诸路时行推排以惠贫民,减宗子取应举数以广睦族之恩,增四川铨试律义以严门子之选。
求人才者大臣之职,举将才者二府之责。
驭军宜严,侈俗宜禁,剧郡择守以备监司之选,治行列荐必惟实迹之求,中武举者勿换文资,宰岩邑者必由荐举。
每进见,缕缕为上陈之。
其在讲筵,因讲《易》之《家人》、《损》二卦,深陈正家之道,损上益下之义。
尝侍燕閒,赐座从容,上问日饮几何,所饵何药,宦游所历何地。
尝当春时,上问玉堂花木,云:「卿于此亦可少进杯杓」。
及归院,即宣赐流香果实,恩意周洽如此。
公娄祈退,愿为祠官,上曰:「卿公廉必能为朕牧养小民」。
乃以徽猷阁学士建宁
公自除大宗伯,至是衣带鞍马再膺蕃锡,都门祖饯,从臣分韵赋诗,朝士以诗赠行,观者叹息,如二疏焉。
其在建宁未几,移镇绍兴,公力祈免,不拜新命。
章数上,乃被提举玉隆宫之除以归。
公还家省松楸,会亲友,奖后进,藏书万卷,周览无倦。
乡闾有枉抑不伸,孤弱无告,或贫不能举婚丧,或不能诣吏部、试礼部者,公皆全而济之。
至亲近族,或月有所给焉。
继领南京鸿庆宫。
十六年,太上登位,以覃霈转通议大夫,又特颁诏奖,进龙图阁学士
下诏求言,公乃上疏言:「先正司马光尝论人君之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
致治之道有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
又曰:「当法寿皇之孝与勤俭,遵行寿皇之畏天爱民,任人纳谏」。
又言:「毋恃和好之安,而忘备禦之谋」。
绍熙改元,领太平兴国宫
告老,以通奉大夫致其仕。
公寿登八十,阖室驩跃,于立春讲庆,命章䌽服,重行拜舞,捧觞称寿,鼓吹并作,内外姻旧载酒设礼,撰为诗歌以赞美之。
寻开宾筵,踰月乃罢。
闾里歆艳,以为盛事。
五年八月,皇上受禅覃霈,于是有正议之命。
闰十月降诏抚问,赐银奁药茗。
王人踵门,恩光赫奕,前此未睹也。
公姿禀特异,年寖高,体气益彊。
一日疾作,顿甚,粥食为废,汤剂靡效,乃语诸子曰:「吾目可瞑,吾爱君忧国之心不可泯」。
无一语及家事。
薨于正寝,庆元四年七月二十九日也。
讣闻,天子悯之,于是有银青之赠。
公娶同郡蔡氏,累封至淑人
两遇庆寿恩,以子加封咸宁蕲春郡夫人
夫人与公同甲午,先公八年卒。
子六人:元谦,早世;
元晋,奉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元益,从政郎,监潭州南岳庙
元豫儒林郎,监潭州南岳庙
元涣,承事郎,监筠州新昌县酒税;
元复国子监发解。
元豫、元复,皆先卒。
女二人,长已笄而亡,次适承节郎赵师复
孙十二人:国器,承事郎、知吉州太和县丞
国华,修职郎、新兴国军司户参军
国均,承务郎、新监绍兴府支盐仓;
国成,承奉郎、新监温州支盐仓;
光、国栋、国枢、国祥、国蓍、国基、国俊、国纪。
孙女六人,长适从政郎南康县伯固,次适陈尧、向大荣、黄策,皆举进士,馀未行。
曾孙男三人,女四人,皆幼。
诸孤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可封乡梁家湖之原,从蕲春夫人之兆也。
公忠孝天得,方重质实,自奉清俭,待人谦和,言不妄发。
宇量恢恢,莫测其际,而开心见诚。
学问醇正,识趣超诣,处事精审,虑患深长。
每先事而言,或者以为过计,已而信然。
宜春太夫人享年九十有八,时公年亦六十,象服委他,金紫怡愉。
七迎板舆,就养公馆,士大夫荣之。
元晋等承颜养志,皆就祠禄
元涣虽任筦榷,间求檄归侍,及属疾捐馆,三子皆在左右云。
先是元晋以书赴告于予曰:「先公辱下执事与游久,故甚厚,非执事谁宜铭」?
予不得辞。
公为守令有惠化,为部使者有风棱,待制刘公国瑞状公行备矣,兹不重出。
独表其在言路关国之大事者著于篇。
铭曰:
谏罔惟行,后罔圣名。
谏罔惟咈,臣罔直声。
于穆孝宗,惟天为崇。
从谏一者,圣名独隆。
温温张公,不婞厥衷。
不媕厥躬,惟朴故忠。
朝阳在东,凤鸣梧桐。
匪凤则鸣,惟天为聪。
文皇微圭,臣主惟微。
一舜一夔,不在淳熙(《诚斋集》卷一二一。)
恢恢:原脱一「恢」,字,据四库本补。
谏召陈源姜特立封事1193年5月 南宋 · 尤袤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九、《宋史》卷三八九《尤袤传》、《南宋书》卷三四、《梁溪遗稿》文钞补编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近年以来,给舍、台谏论事,往往不行,如黄裳、郑汝谐事迁延一月,如陈源奉祠,人情固已惊愕,至姜特立召,尤为骇闻。
特立得志之时,昌言台谏皆其门人,窃弄威福,一旦斥去,莫不诵陛下英断。
今遽召之,自古去小人甚难,譬除蔓草,犹且复生,况加封植乎?
若以、特立有劳,优以外任,或加锡赉,无所不可。
彼其闲废已久,含愤蓄怨,待此而发,傥复呼之,必将潜引党类,力排异己,朝廷无由安静。
经筵留身面陈四事劄子1194年10月23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四、《经济文衡》续集卷六、九、二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八、《朱子奏议》卷四、《考亭志》日抄、《右编》卷一一、《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迂愚衰贱,无以逾人,仰荷圣明召从远外,置之近侍之列,处以劝诵之官,此岂私于小臣者哉,意者必以其粗尝讲学,稍有思虑,不肯随众默默,或有以仰裨圣治万分之一也。
而臣伏自到阙,三获进对,狂妄之言,时蒙采纳,如增添讲日、看详封事、不受贺表之属,皆得施行。
臣窃不自知,以为庶几可以披沥肝胆,毕义愿忠,而无负于陛下所以收录使令之意。
又窃惟念服在内朝,实以从容讽议为职,故虽被求言之诏,亦不敢辄同外臣撰述文字,以致宣泄;
但尝面奏一二,意望陛下自以为圣意施行。
而累日以来,窃观天意,雷霆之后,继以阴雨,沉郁不解,夜明昼昏,此必政事设施大有未厌人望,以致阴邪敢干阳德者。
而臣前日所尝言之大者,尚亦未蒙省察。
若但碌碌随群,解释文义,时时陈说一二细微,以应故事,则不唯非陛下所以召用愚臣之意,亦岂愚臣所以服事陛下之志哉?
今有微诚,须至倾竭。
臣之所言,其最大者,则劝陛下凡百自奉深务抑损,自宫闱之私,居处服用,且如潜邸之旧,以至外庭礼数,仆御恩泽,亦未可遽然全享万乘之尊,庶几有以感格亲心,早遂晨昏定省之愿,以为陛下必垂开纳。
而数日来,乃闻有旨修葺旧日东宫,为屋三数百间,外议皆谓陛下意欲速成,早遂移跸,以为便安之计。
不惟未能抑损,乃是过有增加,臣不知此果出于陛下之心,大臣之议,军民之愿耶?
抑亦左右近习倡为此说以误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也?
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异数出,正当恐惧脩省之时,不当兴此大役,以咈谴告警动之意;
亦恐畿甸百姓饥饿流离,阽于死亡之际,忽见朝廷正用此时大兴土木,修造宫室,但以适己自奉为事,而无矜恻悯怜之心,或能怨望忿切,以生他变。
不唯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
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在忧苦之中,晨昏之养,尤不可阙。
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亟欲大治宫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军万民之心,必又将有扼腕而不平者矣。
前监未远,甚可惧也。
至于一离尊亲之侧,轻去倚庐之次,深宫永巷,园囿池台,耳目之娱杂然而进,臣又窃恐陛下之心未易当此纷华盛丽之荧惑感移。
虽欲日亲儒士,讲求经训,以正厥事而进德修业,亦将有所不暇矣,此又臣之所大惧也。
至于寿康定省之礼,则臣尝言之矣,而其意有未尽也。
今闻迩日一再过宫,亦未得见,而不亟为之虑,如臣所谓下诏自责,频日继往者,顾乃逶迤舒缓,无异寻常之时,泛然而往,泛然而归,太上皇帝闻之,必以为此徒备礼而来,实无必求见我之意,其深闭固拒而不肯见,固亦宜矣。
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之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此又虑之过者。
殊不知若但一向如此而不为宛转方便,使太上皇帝灼知陛下所以不得已而即位者,但欲上安宗社,下慰军民,姑以代己之劳,而非敢遽享至尊之奉,则父子之间,上怨怒而下忧惧,将何时而已乎?
父子天伦,三纲所系,不惟陛下之心深所未安,而四方观听殊为不美。
久而不图,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谤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惧也。
至于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上自人主,以下至于百执事,各有职业,不可相侵。
盖君虽以制命为职,然必谋之大臣,参之给舍,使之熟议,以求公议之所在,然后扬于王庭,明出命令而公行之。
是以朝廷尊严,命令详审,虽有不当,天下亦皆晓然知其谬之出于某人,而人主不至独任其责。
臣下欲议之者,亦得以极意尽言而无所惮。
此古今之常理,亦祖宗之家法也。
今者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甚者方骤进而忽退之,皆出于陛下之独断,而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
正使实出于陛下之独断而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以启将来之弊,况中外传闻,无不疑惑,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尽允于公议乎?
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欲以求治而反不免于致乱。
盖自隆兴以来,已有此失,臣尝再三深为寿皇论之,非独今日之忧也。
尚赖寿皇圣性聪明,更练世事,故于此辈虽以驱使之故稍有假借,实亦阴有以制之,未至全堕其计。
然积习成风,贻患于后,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
陈源、袁佐之流,皆陛下所亲见也,奈何又欲袭其迹而蹈之乎?
且陛下自视聪明刚断,孰与寿皇?
更练通达,孰与寿皇?
寿皇尚不能制之于前,而陛下乃欲制之于后,臣恐其为患之益深,非但前日而已。
此又臣之所大惧也。
至于𣪁宫之卜,偏听台史胶固谬妄之言,堕其交结眩惑之计,而不复广询术人,以求吉地,但欲于祐思诸陵之傍攒那迁就,苟且了当,既不为寿皇体魄安宁之虑,又不为宗社血食久远之图,则自宰执侍从以至军民,皆知其非而不敢力争。
夫以寿皇之丰功盛烈,百世不忘,而所以葬之如此其草草也,此岂不又大咈天人之心,以致变异之频仍而贻患于无穷乎?
此又臣之所大惧也。
凡此四惧,皆非小故。
臣愿陛下深察愚言而反之于心,明诏大臣首罢修葺东宫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华之间,草创寝殿一二十间,使粗可居,又于宫门之外草创供奉宿卫之庐数十间,勿使其有偪仄暴露之苦。
如是则上有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而速南内进见之期,又有以致寿皇几筵之奉,而尽两宫晨昏之礼;
下有以塞群下窥观眩惑之奸,而慰斯民饥饿流离之叹。
此一事也。
若夫过宫之计,则臣又愿陛下下诏自责,减省舆卫,入宫之后,暂变服色,如唐肃宗之改服紫袍,执控马前者。
预诏近属尊行之贤,使之先入,首白太上皇后以臣前所陈宛转方便之说。
然后随之而入,望见太上皇帝,即当流涕伏地,抱膝吮乳,以伸负罪引慝之诚。
太上皇后、宗戚贵臣左右环拥,更进譬谕解释之词,则太上皇帝虽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云消雾散而欢意浃洽矣。
此二事也。
若夫朝廷之纪纲,则臣又愿陛下深诏左右勿预朝政,但使朝廷尊严,纪纲振肃而国家有泰山之安,则此等自然不失富贵长久之计。
其实有勋庸而所得褒赏未惬众论者,亦诏大臣公议其事,稽考令典,厚报其劳。
而凡号令之弛张,人才之进退,则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复较量,勿徇己见,酌取公论,奏而行之。
批旨宣行,不须奏覆,但未令尚书省施行,先送后省审覆,有不当者,限以当日便行缴驳。
如更有疑,则诏大臣与缴驳之官当晚入朝,面议于前,互相论难,择其善者称制临决。
则不惟近习不得干预朝权,大臣不得专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习天下之事,而无所疑于得失之算矣。
此三事也。
若夫山陵之卜,则臣前日尝以议状进呈,近日又与同列连名具奏。
今更不敢频烦圣听,亦望特宣大臣,使详臣等前后所论而决其可否于立谈之间。
先宽七月之期,次黜台史之说,别求草泽,以营新宫,使寿皇之遗体得安于内,则宗社生灵皆蒙福于外矣。
此四事也。
凡此四事,皆今日最急之务,切乞留神,反覆思虑,断而行之,以答天变,以慰人心,上以彰圣主用人求谏之实,下以伸小臣爱君忧国之忠,则臣不胜千万大幸!
又窃念臣老病之馀,寒斋独宿,终夜不寐,忧虑万端;
而进对之时,率多遗忘,言语精神又不能以自达。
是以前日一再面奏,所陈数事,有未蒙深察者。
今因入侍,敢复冒昧,辄形纸墨,伏惟圣明独赐详览而择其中。
至于孤危之踪,不敢自保,窃恐自今以往,不获久侍清闲之燕矣。
臣无任瞻恋恳切皇恐俟罪之至。
取进止(乞留中。)
〔不受贺表下贴黄〕臣又闻前日贺表虽蒙退出,而未降指挥
今后合称贺事,三年之内并与权免,其节序变迁,并合进名奉慰,并乞圣明先赐处分,庶几遇事免致失礼。
伏候圣旨。
〔窃观天意下贴黄〕臣又闻前此雷雨之时,累曾地震,此十七日半夜前后,其震尤甚。
八月半间,蜀中大震,墙屋往往倾摧。
臣虽不曾亲见,然见者颇多,传闻甚的。
圣政方新而变异不止,天戒甚明,必有所为。
并乞睿照。
〔此三事也下贴黄〕臣又尝谓人主当务聪明之实,而不可求聪明之名。
信任大臣,日与图事,反覆辩论,以求至当之归,此聪明之实也。
偏听左右,轻信其言,每事从中批出处分,此聪明之名也。
务其实者,今虽未明,久必通悟
务其名者,或外间一时可以竦动观听,然中实未明,愈久而愈暗矣。
二者之间,所差毫釐,而其得失则有大相远者。
伏乞睿照。
方伯谟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适方遣人奉简,忽承手示为慰。
幼恭书已领,少须手可作字,并奉报章。
但不知其行期在几时?
幸批报也。
《韩考》已领,今早遣去者更烦详阅签示。
适有人自三衢来,云琐闼以论陈源故补外,见詹卿烦及之。
人还草草。
扬子序篇有「冠乎群伦」之云,以为无义者固可笑,而问人出处者亦疏脱也。
警斋吴侍郎神道碑1265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理宗皇帝在位四十一年景定甲子九月,召前礼部侍郎吴公赴行在。
未至,踰月而帝上宾。
新天子继志述事,公首擢兵部侍郎,然公已属疾,拜疏乞挂冠矣。
天下闻而哀之,诏与遗表致仕恩。
公讳字茂新,先世自晋江同安
曾大父琏,大父宗,皆里耆儒。
,三偕计吏,擢庆元己未第,为尚书程文简公之客,仅教授柳州佥判郁林州而终,赠朝议大夫
恭人王氏。
公自髫丱,语出惊人。
绍定戊子乡荐,擢己丑乙科,授从事郎、威武军节度推官
内艰服阕,授惠州推官
陈三枪犯潮、广,抑斋陈公韡方督三路馈饷,公躬部送往返。
广卒叛,郡寮或遁去,公独佐赵侯希䈣捍禦。
秩满入都,袖文谒梅亭李公刘,荐于朝堂,差教授福州
士多挟贵寓求学职,公专以课试定去留。
储学廪之赢,葺庙学,刊《通鉴纲目》。
台阃如王公伯大、曹公豳、李公大同、徐公清叟皆以京削荐。
李公韶贰春官,为合颖,班改宣教郎、知潭州攸县
葺丰积仓,补亡,缮邑庠,作高门。
贡士庄尤薄,倡大姓协助。
郴寇震邻,公总扼要害,境内肃然。
二考,抑斋元枢建阃,辟机宜文字,事必咨焉。
结局增秩。
淳祐庚戌谒光范,忠定郑公恨见之晚。
文南省,揭晓,除书库官,迁太学博士
踰月除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
奏疏以正纪纲、通言路为第一义,抨弹所及多贵要亲昵,不少回互。
冬至雷变,与同台御史潘公凯交章论:「旧学初相端平,人以小元祐目之。
比及再相,内降颖出,不闻杜衍之封还;
大计未定,不闻韩琦之力请。
以陈力不能之时,昧知足不辱之戒。
丙申之雷,引咎策免,今兹之雷,不闻辞位,是君臣皆以天变为不足畏矣。
臣谓其咎过于张禹,臣愿自比于朱云,宜俾奉册就第,而登庸有德望、宦官宫妾不知名者代之」。
上方礼貌师傅,疏入报闻,二公皆求罢,诏以大理少卿留公,不拜而去。
夕郎董公槐封还词头,亦去。
都人士祖饯,四学作为诵诗,直声塞穹壤矣。
踰年,上思之,除直秘阁广东提刑
盛夏南辕,所至洗冤泽物。
臬台节制摧锋,公恩威相济,将士悦服,溪洞怀畏。
每曰是邦乃张曲江故里,周濂溪、杨诚斋旧治,慨然想其遗风,辟相江书院,重建讲堂,扁曰「道立」,文风一变。
期年而召,道除秘书少监,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入对言:「今和籴扰民,征搉困民,抄籍夺民,科敷病民,怨气极矣。
淮蜀连岁被兵,尤可哀痛,而上下崇粉饰为承平,事秘密为暇豫。
愿畏帝眷靡常,忧祸至无日,绝内降,裁私恩,聚忠贤,抑嬖佞,节不急之费,去不良之牧。
《传》曰『知惧如是,斯不亡矣」』。
上欣然开纳,擢殿中侍御史,兼侍讲
时盛夏犹寒,公言崇阳抑阴,又演其说云:「塞倖门使宫闱之阴不得干外朝之阳,屏邪佞使小人之阴不得胜君子之阳,固封守使夷狄之阴不得犯中国之阳」。
又言蜀危,乞命重臣建阃及治余玠宾客程逢友、朱申、李卓等之罪。
又言子如孙稛载蜀宝货东下,宜下于理,没入所窃以饷军。
又言余晦败事遁归,宜夺从臣恩数。
时戚畹寺人稍有声闻,公因黄雾淫雨,言:「仁宗靳一通事舍人不与,高宗邢焕待制观察使英宗韩琦之权,押空头敕还任守忠孝宗陈源外祠,陛下独不能乎?
未能抑之而又长之,未能去之而又纵之,此天意之所以未回也」。
西太乙宫新建,驾将款谒,公陈三不可,略曰:「名为祈谢,迹类游观。
况驰道越在关外,支犒重费国力」。
上悚然中辍。
它建明弹击不胜书。
上访宜冠豸者,公荐洪公天锡,首论戚官董宋臣等三人之罪。
上使公谕洪易疏,洪抗论愈峻,公奏乞行天赐之言,又奏:「臣不能顺指,甘受诛殛」。
洪改太常少卿,不拜;
公改礼部侍郎,亦不能安矣。
琐闼因而倾之,遂与洪公相踵而去。
开庆改元,除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未几,后省言其前论蜀守之误,夺职罢祠。
馀复
先帝末命予环,今上初政,召持橐而公薨矣,呜呼悲夫!
公生于庆元庚申,得年六十有五,赠通议大夫
配陈氏,泷水孝仁之女,赠恭人
男一人,基,承德郎
女一人,早世。
孙男一人。
初,公葬陈恭人于积善里文圃山之麓,咸淳乙丑十二月某日,基以公合葬而问铭于余。
余论次公平生而有感焉。
自昔人主有性不喜人谏者,有追仇尽言者,理宗皇帝则不然。
公始论旧学而去,人曰撄龙鳞矣,然未几而衣绣,又未几而召拜拾遗执法
后忤左珰而去,人曰捋虎须矣,然至于将凭玉几,尚朌银信。
自古及今,圣度如天,容受直言,愈久而愈见思,未有如吾理宗之懿也。
公与忠定郑公非素交,郑公于公擢之如此之骤也,公与郑公绳之如其严也。
使遇李林甫、秦会之,必阴中偃月堂之毒、大害书于格天阁之下矣。
而郑公终始含洪,公与潘、董各优游閒燕,岂特理宗之德不可思议,若郑公之量亦岂易及哉!
公文章温润典雅,各有体裁,凡数十卷。
惟奏议三大帙,皆通达国体,切当帝心,宜别为集。
虽愤世嫉邪,谊形于色,然于善类极拳拳。
尝荐三十人,多知名士。
白简指陈,皆老奸宿赃、腐夫憸人自绝于清议者,非若近世浅丈夫屑屑于儿女恩怨也。
晚使粤,卜筑城中,为三堂一斋,曰桂堂以合族,曰师贻以奉先,曰学林以藏书,斋曰警斋,皆宸翰也。
暇日与里社诸公觞咏其间。
余居邻郡,公时以诗筒往复,世故不复挂口。
公在台霜棱铁面,然与乡里人处恂恂如也。
待族姻朋旧极委曲,为乡相苏魏公谥正简
谢审计图南、王太博南一皆邑耆艾,极力推挽。
抚爱弟龙溪主簿煓如子,郊恩首及之。
余交游多矣,公相知深而相于久。
方公炎炎时,余绝不通问,后公出而余入,间得书,常讽余早退,庶几古道谊之交者,铭公非余而谁?
铭曰:
昔戆叟兮有言,立初节易兮保晚节难。
迹前修兮究观,若子方兮志完
其始进也,壮哉瑶华宫之谏兮,灯笼锦之弹;
其重来也,李悔送行之诗兮,田发染丝之叹。
岂不以其妍华于春熙兮摇落于岁寒,有美一人兮节高而名全。
前攻安昌博山而斥兮,后忤痈疽与瘠环。
又荐豸兮助杂端,奋螳臂兮犯龙颜。
与豸俱去兮退而考槃,千仞而坠兮十期之间。
林密兮山深,发白兮心丹。
永穆陵之环召兮,辞新天子之橐班。
哀人生之奄忽兮,奉讣问而汍澜。
乱曰:驰万马于畏涂兮,昔心忧乎税驾;
飞双鹤于华表兮,今事定于阖棺。
幸谏草之不朽兮,必见采于史官(《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七。)
句首原有一「江」字,据清抄本删。
太上皇帝再乞陛辞劄子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八、《鄮峰真隐漫录》卷三○
臣比蒙皇帝圣恩,许遂归田,增秩锡地,叨谕甚宠,感戴实深。
已于今月初二日朝辞,曾即具劄子,乞诣德寿宫谢辞。
提举陈源传奉圣旨,雨湿免到宫。
兼蒙圣训,秋气乍凉,途中宜加调护。
臣已拜手稽首跪读,南乡百拜谢恩,具劄子奏谢讫。
重念臣昔于绍兴间备数学省,充博士员,蒙陛下于轮对之间,一言上契宸衷,亟迁馆职秘书郎、两王府教授建王置府,以司封郎官宗正少卿直讲
升储之后,除起居郎太子右庶子
暨至龙飞,擢臣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参知政事,迄至宰相
推原所自,实陛下权舆卵翼之赐,是以食息不敢有忘恩德。
前年蒙收召,入经筵,居揆路,旋罢机政,赐第于都下,亦陛下平昔眷宠之馀力。
衔佩铭刻,罔知所措。
今臣去国有日,岂可不一拜龙庭,叙其感遇,语其违离而行?
此心拳拳,不忍遽舍。
譬如子孙将有远适,依恋尊亲,乌能自已?
傥蒙圣慈悯臣此心,赐以彤墀盈尺之地,使得拜舞仰瞻天表,慰其暮日依归之情,则臣去处林下,光荣极矣,志愿足矣!
缴奏陈源入内内侍省押班1193年8月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去国日久,初不详陈源得罪之由,及考之有司,见得尝投寘远外,没入家产,一时同恶相济之人,如徐彦达、李庚辈,亦各编管估籍。
及许逐便以来,间有恩命,则给舍臣寮节次论奏,然后知陈源得罪于高宗
盖服用或儗于乘舆,声色不下于宫禁,禁路钤正使实供厮役,所谓小人之无君上者也。
故自寿皇及陛下初政至于今日,凡群臣有言,悉蒙开纳,前后施行。
已降指挥,有司所共遵守也。
今者押班之除,后省封还,迫于天威,黾勉书读。
而臣适暂摄西掖,若亦书行,便当命词臣
不知若陈源者,将何以为之词也?
若采群臣前日之言因为之词,则是暴其罪状于天下,适以彰圣明擢用之失;
若但揣陛下今日之意别为之词,是以寿皇及初政以来施行群臣之言所降指挥驳而不用。
即为此词,将进退或戾于君父矣。
臣必不敢奉诏。
臣愚欲望圣慈少霁威严,追寝除目,勿以蝼蚁之微敢遏风雷之命而加之罪,则臣之幸也,圣时之盛事也。
臣不胜拳拳。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按:七月二十五日谢深甫给事中,已书枢密院劄子去讫,奏入不报。
与国举兄家书1193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止斋先生文集》卷三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书黄事,前日不及细□。
淮上有刘炜运判者,以禁私铸太急,几生事,遭论罢。
久之,私铸戢,留丞相追论其功,遂画旨再与监司
楼大防驳还,□者旨令以次官书行,即是傅良,遂竟书过。
盖以为刘炜不是罪人赃吏,罢去年岁,再与差遣,此何不可?
而纷纷云耳,后生小子妄相訾毁,不足听也,不足听也。
近复有御笔,陈源押班内侍官,比外执政。),又张子仁节度使
此事所系甚重,谢给事已放过押班事,傅良独缴之,朝论甚以为危。
乃蒙圣恩容纳,至今不出。
至除节钺,合先送给事,却直付舍人(或说谢给事有人主张,故令劣弟当此重难。),亦独缴上。
次日,御笔封付陈傅良:「可与书行」。
再缴上,亦蒙圣恩寝之不出。
此两事系朝廷,非寻常事之比。
至此,公论方信。
劣弟不论其细,而论其大,舍易而犯难矣。
恐家兄不知端的,见谓苟且,有玷家传,特此详报。
却勿令一人见,虑有人谗谤,以弟为好名,漏泄上旨也。
至祝至祝。
朱熹补外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二、《攻愧集》卷二六
臣窃惟欲收天下之人心,必用天下之人望。
帝王之兴,罔不取此。
文王作兴而二老归,孟子所谓「二老者天下之大老而归之」者也。
晋元帝初镇建康,吴人不附,士庶莫有至者。
一日王导及诸名胜骑从而出,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觇之,乃相率拜于道左。
导因请引二子以结人心,二人应命而至。
由是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此尤其明验也。
下至刘备之入蜀,薄许靖而不用。
法正曰:「靖有虚誉,今主公始创大业,人不可户晓,宜加敬重,以慰远近之望」。
乃礼而用之。
夫太公、伯夷固非后世所及,纪瞻、顾荣一归而江左之君臣遂定。
许靖知无实用,先主以其虚誉犹礼而用之,事虽不侔,意则一也。
陛下不得已而嗣位,兢业当百倍于平时。
首辟经筵,刻意典学,天下风动,以为新政之第一。
而又出自宸衷,收召朱熹,寘之讲席,渴于一见,惟恐不及。
次对之宠,擢于中途。
当今人望儒宗,无出熹之右者。
虽不可以望太公、伯夷,其视纪瞻、顾荣过之远甚。
平生为有用之学,非若许靖之虚誉也。
天下士夫,视其进退以为重轻。
及其来前,陛下倾待以礼。
《礼记》一经,又先令讲《大学》之篇,学士翕然向风,谓将大有补于圣德。
忽然去之,如振槁然,举朝失色,言之丧气,此非细故也。
陛下之去留,已失之仓猝,然曰去宰相而已。
又去黄度,亦为之纷纭,然曰去谏官而已。
二事已致物议,然未若朱熹之举之为甚也。
取天下之人望,以收人心,陛下既已得之,今又去之,人心谓何?
此可想而知,不待臣言而后喻也。
不知陛下所以去之者曷故。
无职事,惟有论议。
必是论议之间,有忤圣心。
知前日所以处之者,不以代言,不以为六部之贰,俾以次对侍讲,是专求其言也。
以言求之,而以言弃之,尤非所以示天下也。
抑又有大不可者。
熹之去就固已关系甚重,始闻此事,臣自以备位后省,可缴奏以裨圣聪。
命犹未颁,而已出门,乃知御批径以付之,皇恐而去,此尤不可。
如此则是命令不由中书,不由封駮之地,此其利害又甚于失人望矣。
臣事太上皇帝,论事动至十数,违忤已甚,而事终以不行。
盖重惜喉舌之地,虽有不从,不过不报。
张子仁终不建节,郑汝谐终于外补,陈源终不得俸,率逢原终不得告,如此等事尚能扶持,不致倾危者,此太上皇帝之盛德也。
今成命未至于后省,而御批已自别行,正使圣断排逐奸邪,犹不当尔,况施于此乎?
此臣所以忠愤感激,惧职业之遂废,而无以事陛下也。
欲望圣慈翻然感悟,念古人进退人以礼之意,无贻加膝坠渊之讥。
在陛下若反掌之易,而气象顿还矣。
苏轼汉高祖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
臣实有望焉。
干犯天威,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幸。
缴给还陈源产业什物告劄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三、《攻愧集》卷二八
臣窃惟陈源近除内侍省押班,后有缴奏,蒙陛下采纳,虽许其趋走于禁中,而外廷之议获伸,告命不给,俸禄不支。
仰见皇明洞烛,足使近习屏气。
今来忽有指挥,给还物产。
臣亟取会数目,除追纳及卖过外,所馀不多,若不必深较,然事体所关,则有不可。
陈源罪恶贯盈,死有馀辜,幸蒙宽宥,复备使令。
陛下既已伸外廷之议,而复还其已没之物产,则赏罚近于无章矣。
且其前后赐赉及其侵盗,其数不赀。
今其所馀田产不满万缗,杂物称是,又多不可售之物。
举以与之,岂惟不足以示恩,适所以启宠纳侮。
且小人无厌之求,其势未必遽止。
臣愚欲望圣慈追寝上件指挥,以绝奸萌,不胜幸甚。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宝谟阁待制通议大夫陈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九、《攻愧集》卷九五、《古今事文类聚》遗集卷七、民国《瑞安县志》卷一一
嘉泰三年集英殿修撰陈公告老于朝。
天子叹曰:「此吾旧学,且书命之臣也」。
宝谟阁待制
遗奏闻,赠四官,录其后,所以饰其终者如故典。
门弟子哭之失声,里人聚而相吊,四方士夫闻之,无不衋伤者。
盖非他人云亡之比也。
公讳傅良字君举
其先自闽徙温州瑞安县帆游乡湗村里,至公八世矣。
曾祖靖,祖邦,父彬,皆不仕。
父以公贵,累赠朝请大夫,妣徐氏赠令人。
朝请邃于《易》,教授乡里,以笃行称。
公天分高胜,其于学问心悟神解,而苦志自勉,精力亦绝人。
隆师亲友,有不可解于心者。
兴化刘复之朔南省第一人来为司户参军,摄教官,得公程文,以为绝出。
公之年甚少也,而名已高,开门受徒于仙岩僧舍,士子莫不归敬。
薛寺正士龙见公问所安,公曰:「毋不敬」。
士龙曰:「比参倚如何」?
公释然增进,归心薛氏。
后又相从于滆上,读书一日千里。
其为薛氏祭文云:「我昔自喜,壁立倚天。
见兄梅潭,忽若坠渊」。
梅潭即仙岩也。
伊洛之学,东南之士自龟山杨公时建安游公酢之外,惟永嘉许公景衡、周公行己数公,亲见伊川先生,得其传以归。
中兴以来,言理性之学者宗永嘉,惟薛氏后出,加以考订千载,自井田、王制、司马法、八阵图之属,该通委曲,真可施之实用。
凡今名士得其说者,小之则擅场屋之名,大可以行于临民治军之际。
公游从最久,造诣最深,以之研精经史,贯穿百氏,以斯文为己任,综理当世之务,考覈旧闻,于治道可以兴滞补敝,复古至道,条画本末,粲如也。
本朝名公钜卿,不可缕数,自韦布而名动宇内者,不过数人。
公自为举子业,其所论著如《六经论》等文,所在流播,几于家有其书。
蜀中文学最盛,读之者无不动色,文体为公一变。
至传入夷貊,视前贤为尤盛。
乾道六年始入太学,士无贤不肖敛衽下风。
八年,公之高弟蔡公幼学为省元,公次之,徐公谊又次之。
薛公叔似、鲍君潚、刘君、胡君等,皆乡郡人,非公之友,则其徒也,尤为一时盛事。
既登甲科,朝野想望风采,授泰州教授以归。
参政龚公茂良江西,以书币招之,愿与定交。
公曰:「此古人羔雁之礼,不行于世有年矣」。
善辞之,未赴。
太学录阙,求之者众。
公实宰相事,奏孝宗曰:「待次不改阙,初官不堂除,陛下良法也。
太学录一阙,而睥睨者众,臣欲择取名儒,为士林所推者,越拘挛而用之,则人自服矣」。
上问为谁,以公对,上曰:「是朕所素知者」。
除命一下,果无异辞。
就职几月,车驾幸学,改承奉郎
龚公既罢政,亦寖有相嫉者,添差通判福州
帅相梁公克家得公,喜甚,以政委之。
公悉心裨赞,不事形迹,卒以专擅论罢,淳熙七年也。
主管台州崇道观,起知桂阳军
閒居八年,始赴郡。
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事,就迁转运判官,改两浙西路提点刑狱
公在桂阳,蠲除宿负,罢弛斜科,仓司则补籴诸郡米至十万斛,漕司亦蠲钱数万缗。
力讲荒政,所及者广。
进登极银三千两,属方救荒,力不能办,申请减额,损三之二,实惠遂及一方。
以服勤使事,尝感寒疾,至是以奏事再入脩门,须鬓如雪。
丞相留公正一见,叹曰:「几年陈君举,尚可使外补耶」?
奏留为吏部员外郎
初对,上曰:「卿去国几何时?
朕欲见卿久矣。
知卿学问深醇,有所著书进来」。
上临朝渊默,罕有圣语。
公敬谢而退,以《周礼说》进。
秘书少监,训词曰:「朕日御便朝,延见郎吏
有郎白首,色夷而气温,傧者赞其名,则汝傅良也」。
朝列传诵,实黄公裳之词也。
实录院检讨官
皇子嘉王府妙选官寮,以公兼赞读
未几,除起居舍人权中书舍人
期年,始迁起居郎
绍熙末年,龙楼问寝不以时。
自大臣而下更进谠言,从班多连名腾奏,或同班叩请。
公自以受不世之遇,必欲身任其责,请对直前,几无虚月,剀切痛愤,指陈利害,无所不用其至。
盖尝赞嘉邸为中宫言之。
又尝奏疏谓:「臣等在王邸,于古今父子君臣之际,人之大伦,天地之正义,以开导贤王,而会庆阙上觞之礼,长至亏称贺之仪,区区口耳之感,必不能胜躬行之化,纸上之习必不如家传之法。
今既上失三宫之欢,则臣等讲读皆为空言矣」。
其馀骨鲠之言,有敌己以下所不能堪者。
上终不加谴,而言亦不用。
一日奏云:「陛下屡许臣以出,又令传旨于庙堂,而复不然。
臣贪恋厚恩,未忍决去。
容臣遂思补过,更图入奏。
若不垂听,则有致为臣而去耳」。
又从而草奏,曲尽事节,犯颜极论,度上意不回,遂上挂冠之奏。
上虽不受,玉音赐可。
公即申省乞致仕,宰辅留之不可。
既行,授秘阁修撰、嘉王府赞读
皇上御极,以中书舍人召还。
侍讲、兼直学士院实录院同修撰,谓可行素蕴矣,而言者指其学术不正,罢为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庆元二年,复劾其在太上朝奏对狂率,降三官,罢祠。
嘉泰二年,叙复元官,再畀祠禄,遂除泉州
以病力辞,除集英殿修撰
病革谢事,遂有次对之命。
十一月十有二日,终于里第,享年六十有七,积官至朝议大夫,爵永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娶张氏,名幼昭字景惠主管礼兵部架阁文字孝恺之女。
以妇德著闻,先公九年卒。
子男二人:师辙,迪功郎安丰军寿春县主簿
师朴承务郎
女七人:长适迪功郎、监镇江府凌口酒库潘子顺,次适从政郎、新福州连江县丞薛师雍,次适迪功郎处州州学教授林子燕,次适迪功郎、新福州连江县尉徐冲,次适进士张绍,次适进士张畴
一尚幼。
令人葬于前山,开禧元年三月庚申,二子奉公之丧合焉。
呜呼!
以公之抱负伟杰,学博而精,观书别有高识,作文自出机杼,类非今人所可企及,求之古人,亦未易多得也。
受知三朝,掌内外制,经帷史馆,不为不遇,而名高多忌,卒不得究其经世之学,为可痛也。
公行谊著于乡曲,述作擅于当世,不待屡书。
敢摭其论奏之大者列之,然后知其非谀墓之词也。
公之赴郡,免奏事而去。
归觐光宗,以旧欲奏之孝宗者陈之。
盖公忧国之心,泽民之具,其说不易。
谓:「艺祖创业垂统,无非可传之法,而深仁厚泽裕我后人,则专以爱惜民力为本。
考之故牍,自建隆至景德四十五年间,南征北伐,未尝无事,而金银钱帛、粮草杂物七千一百四十八万计,在州县不会,古所谓富藏天下者也。
诸道上供,随所输送,初无定额。
留州钱物,虽尽曰系省,而不尽取。
大中祥符元年三司始奏立上供税额。
熙宁用事者始取艺祖之约束,一切纷更之。
新法既行,增上供之额一倍,至崇宁遂增数倍。
此特上供耳,其他杂物,熙宁则有令项封桩,元丰则有无额上供,宣和之经制绍兴总制、月桩,皆至今为额,而折帛和买之类不预焉。
茶引尽归都茶场,盐钞尽归榷货务
秋苗以十之八九为纲运,是皆不在州县。
于是取之斛面,取之折变,取之科敷,抑配赃罚,而民之困极矣。
方今之患何但夷狄?
盖天命之永不永,在民力之宽不宽。
岂不甚可畏哉」!
上曰:「莫急于此,但以处置为难」。
公奏第三劄子,乃是处置之说。
既奏,褒美再三。
其大略曰:「嗣位之初,诏为宽民,置局讲究,而民穷如故。
盖以裁抑细微,或蠲空张之数,未有以称明诏,慰民望也。
国家财力竭于养兵,又莫甚于江上之军。
故每欲省赋,朝廷以为可则版曹不可,版曹可则总领不可,总领可则都统司不可。
以谓之御前军马,虽朝廷不得知,谓之大军钱粮,虽版曹不得预,中外势分,职掌不同,事权不一,施行不专,虽欲宽民,得乎?
使都统司之兵与向者在制置司无异,总领所与向者在转运司无异,事出一体,而后可议宽民力矣」。
转对,又论:「艺祖治大而不治细,以上书人文字令知制诰看详,升降以闻,次对章奏下尚书省参详。
人主所自择,不过台省长官,岂不甚易行哉」!
又尝论役法,谓:「免役钱者本以恤民,使出钱雇役而逸其力也。
自罢募户长壮丁而取其钱,今隶总制之类,于是役者白著而法不得不坏。
保正长催科,是以保甲法乱役法而行之也。
熙宁自有役法,五等簿是也。
自有保甲法,鱼鳞簿是也。
五等则通县计之,鱼鳞以比屋计之。
保甲但以稽察盗贼,与免役初不相关。
熙宁七年始以保丁充甲头催税,而耆户长、壮丁之属以次罢募,利其雇钱而封桩之法起矣。
元丰遂著为令,以甲头同大保长催科。
元祐匆匆复旧,随即纷更。
至绍圣二年,催科悉用大保长,役法转而为保甲。
嘉祐以前,固无此法,至此又非王安石之旧,特章惇为之。
今士夫耻言安石之为人,指章惇为罪魁,而方世守其变乱之馀,以为成宪,万古设法,一安石能改之,章惇能力行之,此斯民最大之害,乃若出于三代之旧而莫敢议。
有议之者,则付之有司,不过检坐见行条法,申严行下。
此臣尤所未喻也。
诚能不以保甲法乱役法,虽未足以尽宽民力,亦可谓至恩矣」。
进故事,以真宗两浙福建荆湖身丁钱并特除放,其论尤详。
以为减折帛不如身丁切于穷民,此皆公平考古验今,可举而行,非若泛然美观之言,卒不得见于用。
若其封还词头,遇事辄发,未易悉数。
如请还黄裳给事中,则引唐吕元膺绍兴程瑀以为比。
张子仁之建节,则请先处分留正之去,留吴挺之除代。
而其甚难者,莫如陈源与率逢原二者。
源之贯盈,幸不及诛,忽除内侍省押班,琐闼摄事者缴章五上,人皆传诵。
大臣力请,触雷霆之怒,几不自全。
一为书行,公议沸腾,党与凶焰不可向迩,而公独当之。
逢原粗暴,恃有奥援,所至凶横。
其在池阳,几至军变,为总领郑湜所发,按其偏裨
上命枢臣镌戒,方待罪间,自副统制都统,公又论之。
供职自如,而词命不行,终不得俸。
逢原先被宣劄,已自书衔,而公于二者执奏再三,终不奉诏,以至乞身而去。
公去未几而内禅,子仁讫不得节钺亦罢去,逢原以病废。
惟此三事,无敢婴其锋者。
公神色不动,来则缴奏,旁观者为之寒心,而外间罕知之者。
钥与公同生于丁巳,少我九日。
自分教东嘉,为布衣交,义兼师友。
后虽一同朝迹,而情义日笃。
一旦同在西掖,同摄北门,相与如弟昆然,至于同寅协恭,尤非他人之比。
艺祖东向宗庙大典集议至再,始百年之礼。
而台谏有异论,钥极论之。
丞相赵公宣旨,钥又执不可。
公从旁力赞其决,而事遂定。
谢知閤渊以太母之弟有旨,请给等依禄格全支。
公已书行,而钥駮之。
再命特与书行,公上奏,先具钥之駮章,且曰:「楼钥委是允当,始知臣失于点检,不及论奏。
若更书行,臣有三罪:一则迎合圣意,不敢执奏。
二则冲改旨挥,使有司无所凭守。
三则耻过遂非,无见善则迁之义。
欲望追寝御笔,仍正臣卤莽之罪」。
其事遂已。
呜呼,孰有负重名于时,致身至此,而服义引慝,同济公议如公者乎!
汲引人才,如恐不及。
湖南应诏宋文仲、吴猎、蒋砺、杨炤,在朝则荐朱熹、叶适、吴仁杰、王明清修史,苟知其贤,不复以私嫌为忌。
其他成就延誉,使就声名者,不知其几也。
博极群书,而于《春秋左氏》尤究极圣人制作之本意,左氏翼经之深旨,著《春秋后传》、《左氏章旨》二书。
盖经止获麟,孔子卒,传止韩魏反而丧之之后,殆未有此书也。
愿见不可得,则曰:「此吾身后之书」。
近既得之,诵读不已,不揣而为之序。
其门人遂以铭为请。
钥欲述公行事,或恐有触忌之嫌。
自以投閒十有三年,已挂衣冠,视荫几何?
知公为最详,若畏避而没其实,岂不负吾亡友!
会稡未集而病,深恐溘先朝露,不究此志。
小愈,遂扶惫而毕之。
公风度高远,动辄过人。
诗律之精深,字画之遒媚,登览高致,吟讽低昂,亲之则使人意消,王谢韵度,尚可想也。
方主上在宫邸,寮寀以诗为寿,惟翊善黄公与公之诗皆有讽谏。
上为置酒,各亲书所上诗谢之。
公后尝奏知,以御札登诸石而跋其下。
以其稿示钥,未及刻而公归。
访求此藁不可复得,犹记其略云:「季札观乐歌颂,而曰哀而不愁;
太史公读《虞书》,至于君臣相敕,维是几安,未尝不流涕也。
成王作颂,推己惩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
颂者不专于美盛德之形容,皆敕戒之义。
秦斯以来,此义殆绝」。
钥读之,为之感咽。
呜呼,此又先儒之所未发也!
铭曰:
温居瀛壖,儒学之渊。
间气所钟,挺生斯贤。
舒向金玉,游夏渊源。
群书博极,本末贯穿。
退然布衣,名震八埏。
晚登周行,帝席为前。
典刑具存,训词是专。
王邸螭陛,史馆经筵
独当雷霆,刀欲回天。
世泽民,赍志终焉。
天之生才,夫岂偶然?
储神毓秀,其必有年。
宦匪不达,受才则全。
道之不行,赖有遗编。
后有百载,复见儒先。
哀哉止斋,见此铭镌!
游忠公鉴虚集序(代) 南宋 · 李昴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一、《文溪集》卷三、《广东文徵》卷六八
君子立言,不独以书传也,苟于世教无关,于人国无裨,不过组篇镂句,落儒生口耳,虽或可托姓名以不朽,而萎然无复生意矣。
云邃于《玄》,不如更生攻外戚一疏;
子厚雄于文,不敌昌黎《论佛骨》一表。
盖其言用舍,系当时安危,千载下犹使忠臣谊士闻风而兴起,尚论古人大节为先,不专在言语文字间也。
果斋游公年少长,负奇节,在东西州为名进士,官幕府时,腾书制总,条列戎情民病,自立已崖然孤高。
绍熙癸丑,以小朝士言五事,首曰隆孝德,反覆推明天理,冀感悟上心。
且谓退宰相不以礼,给谏论驳不行,姜特立不当召入,陈源不可亲信。
明年夏,五吁天乞车驾省重华,辞皆激切,乞先以身膏鈇钺;
踰月,国有大故,上下汹动,公折简忠定赵公趣断大计,宁皇以太后旨履宝位,人心始安,多公力也。
然侂胄浸用事,公屡讽忠定早为计,不能从。
朱文公去国,复抗疏乞留,积为权奸所忌。
忠定被逐,公即丐郡归,言者指为党魁,至诬以从臾异图,将陷奇祸,幸秖罢免。
久之,以荐得利路节。
逆曦包祸,惮未敢发,密谋代之。
公闻乱,发植眦裂,遣子若友约制阃诸人起义,藐无有应者,兵势披猖,人为惴惴,又不肯避。
吁!
其濒于死者几矣。
方忠定秉国,最为雅故,仅班六院,且阅月十有九日不迁。
嘉定更化,异时号伪党者皆超擢不次,公力请挂冠而得祠,诸贤言状,才进一秩。
夷考其平生出处,未尝希进,至于遇大事敢言,临大变不怵,死生祸福,不入胸次,盖爱君爱国,发于至诚,无一毫邀誉之心,谅乎其为忠也。
余昔参滇蜀,见公之子景仁,期以远器,荐之力。
归老海滨,景仁时相问如一日。
比走书来,示以公遗文,俾序其元。
余耄矣,思涸笔枯,恐不足以发潜幽,张芳润。
窃谓文以气为主,犹林茂而影稠,钟巨而声迥,非可强而致。
公从诸老游,学粹养洪,充之浩然,可塞天地,笔下流出,自无软腐语。
诗律尤老劲,深诣理妙,如「世荒耽齐竿,士弱同楚囚」「群枉傥未杜,谁正君心非」「靡靡工雕镂,何益真儒事」「顽里订身三昧得,蒙中养正一心虚」等语,亦非颦呻敲推辈所能到也。
景仁绍定间以直言不合去,再入,论思愈峭拔不诡随,忠公教忠之训不孤矣。
王晋公谓吾不作,儿子必作,君于善者有后,岂诬也哉!
字子正鉴虚其自号也。
乞罢陈源添差总管淳熙八年正月 南宋 · 赵汝愚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九三、《宋赵忠定奏议》卷一、《宋会要辑稿》职官四八之一一八(第四册第三五一四页)、《皇宋中兴两朝圣政》卷五九
臣先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一道,承枢密院关,十一月十八日奉圣旨,恭奉太上皇帝圣旨,提举德寿宫陈源为应奉有劳,可特与遥郡上转行两官。
臣伏睹陛下天性仁孝,钦承太上慈训,兢兢业业,惟恐不至,故臣仰遵圣意,即已书读了当。
然当时实不知陈源别有兼职,今再准录到告词,其后拟称陈源可特授永州防禦使,依前右武大夫,特添差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临安府驻劄、提举德寿宫
臣窃惟陈源内侍,而得参预一路军政,臣不知其始自何年除授,然其事体重害,渐不可长,要非太上建炎诏书之意,臣请为陛下诵之。
臣尝读建炎三年诏书:「自崇宁以来,内侍用事,循习至今,理宜痛革。
自今内侍不许与主管兵官交通,假贷馈遗,借役禁兵」。
当是时,内侍兵官交通,借役禁兵,且犹不可,今乃假以一路总戎之任,臣恐非太上所以防微杜渐之意也。
臣伏思神宗皇帝时,始令王中正、李宪稍预边事,是时朝廷法度峻整,若无甚害,而卒之夤缘攀援,竟成童贯开边之祸。
靖康之变,至今言之,使人心折,陛下安可视今日若无甚害,而遂忘前日之戒耶!
臣愚欲望圣慈特降指挥,除遵太上皇帝圣旨与转行两官外,所有添差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职事特与解罢,以为万世子孙无穷之法,以成太上建炎诏书之意。
宗社幸甚。
宋丞相忠定赵公墓志铭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八
自古有大勋劳于天下,如周之周公,而管、蔡亲也,谓公将不利于孺子,诛管、蔡而周室始定。
当是时,成王幼冲,周公居可疑之地,故不免四国之流言。
盖未有遭时不幸,大臣以同姓定大策,受命文母,举神器而授之于春秋既富之君,而自引退,不敢居其功,力辞相位不得去,而小人谗之,谓将不利于社稷,使以贬死,如故相赠太师忠定赵公之事,为可哀也。
宋兴二百有二载,孝宗皇帝践祚越四年矣,始临轩策进士,公策忠切,擢为第一,盖祖宗二百年所无有。
由是入三馆司封驳,镇全蜀,侍经幄,典贡举,悉不用宗室故事。
公方陛辞入蜀,孝宗面许归日大用,故中外荐试之。
及将内禅,亟召公
光宗嗣位,颁趣旨至于再四,而小人交忌公,御史范处义以暂违诏命劾公,不果入。
绍熙二年秋九月,乃召为吏部尚书
公至,会圣躬服药,凡三月不得对。
先是,光宗素无疾,旦旦视朝,天容穆如也。
冬十有一月始郊,有司已戒,而大风暴至,上殊虚惧,望祭礼成,还内,罢称贺,肆赦不御楼。
是晚疾作,内侍驰告寿皇,寿皇偕寿成皇后仓卒御小舆至南内视疾。
上见寿皇来,大惊,寿皇深慰抚之,因问左右上所以致疾之由,颇有所戒责。
光宗疾稍平。
三年三月朔,公始获对。
是时,上五日一朝之礼,率多官至重华宫传旨而免。
至会庆节上寿,车驾不出;
冬至朝贺,又不出,都人始忧。
十一月十六日,公对便殿,谨复规谏切深,上意开悟。
虑寿皇或不乐,曰:「卿宜以此意奏禀重华」。
公对从官无诣重华故事,上曰:「亦何嫌?
卿可寓文字封入」。
公承命退,白大臣,大臣难之。
公与嗣秀王伯圭雅厚,力请伯圭调护两宫门,因曰:「闻宫中妇姑之分素严,盍请诸寿成,少加附接」。
两宫之情既通,后六日,光宗及中宫俱诣北内,从容竟日,都人大悦。
上疾生于疑惧,公每曰,处常人父子之际尚有不易言,故凡进对,所以开导弥缝之不遗馀力。
四年正月,光宗宣引赐酒,款甚。
明日,命知贡举
未几,同知枢密院事
公辞以高宗尝有圣训,宗室用至侍从止,不敢当二府
监察御史汪义端与公贡院议不合,奏疏诋公曰:故事,宗室无位二府者。
上徙御史为他官。
给事中黄裳封还诏旨,曰:「御史实忌贤,不可不黜。
青天白日,人皆知其清明,御史独不之知邪」?
上又为出御史
公愈不自安,辞不拜者凡十有二疏,最后上请之寿皇,乃召学士答诏,谕以绍兴圣训用折秦桧阴谋,盖有为而言也,此除尽寿皇意。
二十有六日始拜。
秋七月,迁知院事
时光宗疾虽平,疑未尽释,辞曰:「陛下久不诣北内,臣安敢迁官?
武兴主帅吴挺死,陛下每疑其不死,而久不除。
人臣职当言,不得其职,臣安敢拜」?
七月至于十有一月,不拜。
会将以至日上太皇太后册宝,左丞相留正知阁姜特立复用,请辞机政,俟命于郊,久之不召,右丞相葛邲方被论亟去,上面命公为礼仪使
公奏曰:「太皇册礼,故事当以宰臣为使,陛下有左右相,不以命,而命臣,非所以严大典」。
上乃许差留正
公即乞降旨遣中使宣押,且宰属往谕旨。
于是左丞相复入。
上于奉册前五日诣重华宫,都人大悦。
册礼成,有旨趣公受告,公谢曰:「臣久不奉诏,徒以朝廷数事,臣不敢安。
今陛下已过重华留正复相,独馀一事。
武兴朝除帅臣,夕拜命,不敢复辞」。
上欣然许再过北内与寿皇议之,公乃受命。
公惟不欲吴氏继世掌兵权,以张诏代领武兴之军。
公于大事以身任之,类此。
然中心所甚忧者,上父子閒事也。
光宗出门,于语辄悟,入辄复疑,群臣人人言,言或无不至,上悉容受,而疑终不释。
五年孝宗始不豫。
夏五月,疾寖深。
二府一日诣寝阁问疾,孝宗数目丞相及公,若欲有言,而不果发。
翊日,光宗御后殿丞相率同列请上诣重华侍疾,从臣随入,谏臣、台臣继入。
閤门吏以非故事止之,不退,丞相以下请之益激,上益疑。
丞相退诣仙林寺待罪,节官共邀止之,乃斋宿都堂
明日致祷天地宗庙,寿皇疾未瘳故也。
越二日,宰执俱请对,先以待罪劄子进入。
上令知閤门事韩侂胄传旨云「宰执并出」,于是俱出于浙江亭俟命,丞相独远。
孝宗闻之,忧甚。
秀王丞相孝宗意,宰执复入,有「始终扶持」之语。
或以误传旨交责侂胄侂胄乃奏曰:「昨日传旨,宰执出殿门,乃出都门,乞遣中使宣押」。
光宗不许,侂胄请自往,许之。
公等乃复归第。
自是孝宗疾弥留。
六月八日夜五鼓重华大阉扣公私第曰:「寿皇已升遐」。
有顷,中书以劄奏闻,公持不上,恐上疑,或不出视朝。
九日,上视朝,首以提举重华宫关礼状进,许即过北内矣。
日下昃不出,宪圣御札宰执邀请车驾,缴进久之,封出无处。
宰执不得已,遂率百官诣重华宫发丧,内外不胜哀。
十三日,将成服,公与中书议请宪圣垂帘,暂主丧事。
密谕朝臣詹体仁、徐谊达意于少保吴琚,俾从中请之。
宪圣素简严,令中人传旨云:「太皇十岁入宫,今已八十,未尝与宰执相见。
所议丧礼须请皇帝主之」。
公等附奏曰:「连日在南内请对,不蒙宣引,累入文字不报。
今率百官赴南内恭请,若皇帝不出,百官必相与恸于宫门不退,人情骚动,恐为社稷忧。
今请太皇太后降一指挥,以皇帝有疾,权就宫中成服。
然丧不可以无主,祝文称『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
太皇太后,寿皇之母也,请代行祭奠之」。
良久质诸典故,议始定,乃成服。
是日公请垂帘之意,盖以国本系嘉王,万一不得已,该有宗社大计,即可于帘前奏禀。
命出帘帏之閒,事行庙堂之上,体正言顺,则无后艰。
吴琚素审谨,或曰太皇不欲令后家大议,此议竟格,他人不知公意也。
十八日,公与宰臣参知政事陈骙、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待对于和宁门外,不报。
退,同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以安人心」。
不报。
时中外阻绝,都人汹汹,有言二十四日再以建储请,批出但有「甚好」二字。
明日同拟指挥以进,乞上亲批,付学士院降诏。
是日晚,御批乃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閒」。
封题「付丞相」,丞相色惧。
二日,大臣乞奏,不报,复以所拟指挥进,批出云:「可只令施行」。
又不送学士院
二十九日,再乞面奏,不报。
晚,付出封题独异,丞相启封,付吏掌之。
七月旦,公问丞相前奏如何,启封,见牍尾御批十六字,丞相色忧。
明日朝临,仆于庭,因不出,密为去计。
孝宗疾弥留,外言讪讹,无有不至,云:京口三军谓寿皇已崩,朝廷密不发丧,欲相率缟素向阙。
都人骇动,公因殿前指挥使郭杲来谒,问曰:「京口事亦闻之乎」?
曰:「闻之」。
公曰:「万一有此,太尉何以处之」?
公知所传妄,特欲观杲之对,以察其心。
拱手曰:「兵家以直为壮,使将若何」?
公察可与共商国事。
至是宗社之计益迫,丞相去之,公自度不得辞其责,而内禅之义决矣,独患未有可使以腹心语者。
工部尚书赵彦逾按行山陵,别公私第。
公与彦逾皆宗姓,是日语及国事,公泣,彦逾亦泣。
公因微及与子意,彦逾乃喜。
公知彦逾深,因谬曰:「郭倘不同谋,若何」?
彦逾曰:「某当任之」。
公曰:「正持棋不敢先发,此非尚书不可也」。
彦逾明日复命,公曰:「此大事,已发诸口,岂容俟来日乎?
某不敢入私室,退坐屏后,以待尚书之至」。
顷之,彦逾再至,议遂定。
公折简丞相少留。
明日孝宗大祥,丞相五更入奏致仕,易肩舆出城去。
公率同列两入奏,乞宣押留正,不报,人心益摇,公处之如平日。
吴琚之议不谐,于是与徐谊、叶适谋可白事于慈福宫者而侂胄进矣。
侂胄者,忠献魏公之后,戚里也,素善慈福宫内侍张宗尹宗尹知宪圣深以宗社为忧,閒以语之。
侂胄蔡必胜同在閤门必胜同里侂胄必胜以见等,等以白公
公乃遣侂胄以内禅之议请于宪圣,侂胄不敢前,第附宗尹以奏。
宗尹不获命,止令劳公而已。
明日,公再遣侂胄,辞不往,公曰:「可且谢太皇宣谕」。
因致前,请强侂胄侂胄乃往,复于宗尹附奏,竟不得太皇意。
侂胄逡巡退。
关礼者事寿皇久,邀问侂胄之来何为,不以实告。
怒曰:「自是一家,何必隐」?
指天誓不泄。
侂胄乃具述公意,曰:「知閤少俟」。
关礼入见圣而泣,圣曰:「汝有何苦」?
对曰:「小人无事,天下可忧」。
圣蹙额不言。
曰:「圣人读书万卷,洞晓古今,亦见有如此时节,而可保其无乱否」?
圣曰:「此岂汝所知」?
曰:「此事人人知之,今独大臣镇压耳。
丞相已去,圣人知否」?
圣曰:「丞相无谓」。
曰:「丞相诚无谓,今所赖者赵知院知院夕亦去,中外谁赖乎」?
言与泪俱。
圣惊曰:「赵知院如何去」?
曰:「赵知院于官职何有,虑禫祭后亦去」。
圣曰:「此非汝所知,同姓事体与他人异」。
曰:「赵知院之未去,非但同姓,以有太皇太后可恃耳。
今欲定国家大计,不得太皇太后旨,策无所出,亦不过去。
赵知院去,天下将如何,愿圣人三思」。
圣曰:「所遣来韩侂胄安在」?
曰:「臣已留之,今俟命」。
圣曰:「可令谕知院,好为之」。
关礼侂胄
来早,太皇太后于寿皇梓宫前垂帘,引执政、侂胄复命。
日已过午,公始以其事语、端殿帅
关礼使其姻党宣赞舍人傅昌朝密制黄袍。
兵部尚书罗点以光宗未执丧,群臣不当释服,犹以衰服朝临。
是日,皇子嘉王谒告入临,公简宫僚彭龟年曰:「王无他否?
来日禫祭,重事也,不可不出」。
甲子,禫祭,群臣入,王亦入。
公率百官诣大行素筵如常仪,因入劄子,请圣垂帘,令关礼圣之命请王入。
顷之,垂帘,公与同列再拜诣帘前奏曰:「皇帝以已疾,至今未能执丧。
臣等六月十八日以后累入劄子,乞立皇子嘉王皇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
继乞送学士院降诏,又批出有『念欲退闲』之语。
太皇太后处分」。
圣曰:「皇帝既有御笔,相公当奉行」。
公奏曰:「兹事重大,播之天下,书之史册,须议一指挥」。
圣曰:「好」。
公袖出所拟太皇太后指挥以进,曰:「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自欲退闲。
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太上皇后」。
圣览讫,曰:「甚好」。
公同奏,曰:「新皇帝仁孝,必能敬事两宫。
自此太皇太后可以安享四海之奉,受万年之福,臣等不胜庆幸」。
同再拜,又奏曰:「自今臣等有合奏事,当取嗣君处分。
独恐两宫父子閒或有难处者,却用臣等商量封入,须烦太皇太后主张。
如无事,亦不敢上渎天听」。
圣许之。
又奏曰:「上皇疾未平,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官任其责」。
内侍奏曰:「杨舜卿在此」。
公召至帘前,面付之,舜卿垂泣祈免,圣不许。
于是圣劝上即位,上固辞,令关礼等扶掖出帘。
上顾公曰:「某无罪,恐负不孝之名」。
公奏曰:「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
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于何地,尚得为孝乎」?
众扶上入素幄,披黄袍,犹立而未坐。
公率同列再拜称贺,又降,再拜,始引殿帅步帅阎仲入贺。
、仲先退,如祖宗故事,分兵宿卫北内
上诣几筵殿,哭尽哀。
公等退,须臾立仗讫,催百官班。
上衰服出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公等升幄,内侍扶掖上,亲行禫祭礼,群臣始得拜哭于几筵殿下如旧,内外俱恸。
都人闻上即位,始奠枕矣。
方公之未定大计也,乐祸者切切耦语。
襄阳邻敌境,有归正人陈应祥者诱聚亡命□党连裔,号檄,辞指辟不可闻,谋以七月望为乱。
先一夕登极赦至,其徒去之而散。
呜呼,公之功大矣!
古所谓社稷臣者,公足以当之矣。
或谓上新即位,如韩侂胄者公宜度时之宜,与郭杲并建节钺,以收其用,公不听,反裁抑之,衅由是生。
侂胄既阴窃主权,凡不得志于公者潜相附和。
公在相位甫六月谏官以危语撼公,指大忠为大逆。
公既去位,台臣相继诬公不已,竟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道薨,天下冤之。
侂胄用事久,欲稍释中外意,复公资政殿学士、大中大夫,后又赠少保,而公之大功大谤卒未白于天下。
上察侂胄误国,竟以伏诛。
嘉定元年二月,始尽复公元官职,谥曰「忠定」,且用其长子崇宪监进奏院
崇宪奏,乞检照先朝陈瓘司马光复官故事,以先臣心迹下百官廷议之,大罪大冤宜使明白,则朝廷之大诛大赏乃可信于万世。
于是吏部尚书楼钥等奏:「凡前奸言诬史,悉宜删正」。
曰可。
十有二月,内出亲札,特赠太师追封沂国公,而后四海之心始慰。
讳汝愚字子直太宗皇帝元子,汉恭宪王元佐八世孙也。
皇曾祖讳士虑,东头供奉官
皇祖讳不求,成忠郎
皇考讳善应,修武郎
公既贵,累赠皇曾祖太师,妣龚氏陈国夫人
皇祖太师、申国公,妣晁氏吴国夫人
皇考太师庆国公,妣李氏冀国夫人
庆公之葬数年,正献福国陈公题其墓曰「皇宋笃行赵君之墓」。
其后侍讲朱公熹为之铭,又谓:「汉恭宪王至德高行,为宋太伯,心融迹泯,世莫予知,益期其后之必大也。
庆国复有至行,是实生公,为国贤辅,拯时艰危,迓续我国家之永命」。
绍兴十年二月丙申,公生于嘉兴之崇德县
申公晚监饶州馀干酒税,卒于官,庆公申公于县东郭,因家焉。
家甚窭,而德则丰。
公蚤有大志,每曰:「大丈夫得汗青一幅纸,始为不负此生」。
初以取应中选,益杜门读书,年二十七遂冠多士。
左宣义郎佥书宁国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未赴。
冀国忧,免丧,召试馆职
孝宗方锐意恢复,公始见上,即面奏曰:「臣惧有大言无妄之人窃窥陛下意,迎合取宠,争言违战之利。
愿陛下含忿忍耻,力为自治之计。
虚怀纳谏,以辅其德;
任贤使能,以治其政。
开布大信,以系中原固结之心;
务农训兵,以隆本根不拔之势」。
孝宗称「卿言甚是」者再。
公又曰:「归正人皆祖宗涵养之馀,不堪胡虏之暴,今如脱寇盗,得慈母,宜求所以慰安之」。
因陈三说,大略谓:不当以伧荒待之,当选用其豪杰,勤恤其有无。
孝宗复大嗟赏。
是时上病,士大夫苟媮虚诞,下诏戒百官,将必行赏罚。
公适轮对,奏曰:「省刑重赏,人主执此以御天下,顾亦何施而不可?
然陛下深居九重,人臣功罪岂一人智力所能尽,愿益选公正敢言之士,俾任耳目出纳之寄,陛下虚怀而听察之,则是非明而赏罚行矣」。
朝廷方议遣汎使,有挑敌意,公曰:「陛下锐于图事,苟有道可以丰财,则利害未暇究也;
得人出而任事,则贤否未暇择也。
愿建宏远之规,不以小利动其心,不以速成败厥事。
求贤为上,立政次之」。
上察公尽忠。
张说签书枢密院,公时为著作佐郎,不往见,率同列并请祠去,不报。
吴国夫人讣至,公不俟报,即日归省,庆公因自劾,上不加罪。
以公知信州,陛辞,为上论汉初多循吏,至武帝好大喜功,而俗凋弊,吏治始无以德化称者矣。
人主苟清心省事,节用爱人,使民俗富厚,而政化可行,然后久任以责其成,虽使郡邑皆龚、黄、卓、鲁可也。
公至上饶,会安南贡驯象十六,所过骚然,公乞留之广西,阙则取,不报。
乃预为条约,凡广舍薪刍供给之物悉有式程,比过郡境,民不知。
其返也,具舟出诸境,无一毫扰。
上饶诸邑输秋苗,取赢无艺,公请立为定制,下二等悉罢之。
城郭民每岁推较物产厚薄,吏弄其閒,数日不能决,公下令使自以义相均,一日而军民大感悦,于是兴庙僧舍祠公。
祠成,公故觞客其閒,书「一杯亭」三字,谓身后千载名,何如生前一杯酒,卒不使设像。
公薨,乃像而祠之。
天台守以嫌,留公两易。
方入境□盐之禁,公虽数月当代,不以暂而苟。
台城多颓圮,山水数冒郭郛,且城门宽而大,其潮一夕抵其下,民不独忧水,而忧盗。
公亟命板筑,城坚而诸门楼高耸,虽有水大至,城不没者三板。
郡岁输上供银米之物,务在所纳钱楮半,皆公力行,以见钱市银米贡岁者调矣,数年人无愁叹。
公之为政大体如此。
□□西过阙奏事曰:「陛下即位之初,天下皆以英才不世出,无不延颈以望太平。
今将五年,而治不加进,岂所由而不得其道」?
词语益深切。
东南病月桩钱,为民害,江西七十万,率横歛而创之名,公奏乞视其最甚者蠲之,朝廷重于施行。
公察宜春□□诸邑为尤甚,除其力所可除者,公意殊不惬。
是时有旨籍黥流卒之健者为军,名曰敢勇,江西、湖南各屯千人。
公奏曰:「今日聚之甚易,他日散之甚难。
江西帅司旧有亲兵千人,今生一军,必相疑忌隙,有意外虑,非但徒费资粮而已」。
不果行。
公每轻车,携主案吏二、候兵一,驰原隰访民疾苦,自帅阃而下悉严惮之,而不敢肆。
踰年,上思公,召赴行在。
会庆公卒,公执丧如庆公之所以葬申公吴国,而于祭葬又酌司马氏以行之。
既祥,卫丞相□□公,奏以吏部东宫讲官召。
未几,迁秘书少监、兼给事中,封驳无所避。
内侍陈原有宠于德寿,添差浙西副总管,公因书其续增秩黄,上疏论之,谓「建炎诏书初数内侍与军官交通,如僭役禁兵具不可,今乃假以一路总戎之任,恐非太上意。
王中正、李所以基童贯开边祸,如陈源者,望今解去总管,以为万世子孙无穷之法」。
孝宗大喜,进呈德寿,高宗亦喜。
明日,上谕宰臣赵雄等,凡内侍宣职,悉改内祠
祖宗之制,密院文书,细大皆经门下省,至张说西府,托言边机军政不宜泄于外,由是密院事关送银台司者百无一二。
公上疏论:「东西二府皆朝廷治乱所关,今中书庶务无一事不过东省,何独密院而不然与」?
凡四上疏论之,西府大臣不悦。
公徙天官,犹面谏之不已,孝宗感悟,遂如旧。
于稍摄琐闼仅五阅月,所论驳甚多,如韩彦质□□陈劝讲陆游召为定远总戎,皆以公封还而寝,中外浸不以为吏利。
权吏部侍郎太子庶子
公曰「论忠,职也」,首奏疏及上左右,其略曰:「陛下以兼听为美,而或来肤受之言;
以分任为功,而适启多门之弊。
潜窥圣意,密预政机。
大臣依遵听命,事有不可而莫敢与争,否则缔合往交。
上虽不言,而实行其意」。
盖指知閤门事枢密都承旨王抃用事也。
他日又奏曰:「今夏六月,有客星出传舍,守之三月。
传舍九星在华盖之上,宾客之馆,即今掖门之外閤门客省是其处也。
臣闻閤门中有用事者,陛下委之招接北东人事,踪迹秘甚。
又闻委以将帅之权,付之帷幄之任。
上天垂象,端不虚发」。
公所言皆人臣所难言者,上意稍动。
会北使魏吉、萧贺正旦,要人主起受书如旧孝宗难之,朝见改别日。
亟具奏曰:「使人奉书不虔,万一处之稍失事宜,诚恐黠虏益骄,更贻后患。
今莫若且令馆伴臣僚委曲开谕,援之以公例,晓之以至诚。
我直彼曲,彼将何辞?
然后□□□封进国书,徐降旨拦朝见。
若彼坚执倔强,则当致馈有司,稍如常,移文对境,告以事因。
但当曲折其辞,不至遽生边衅。
若姑务曲从,别加厚赐,非惟有伤国体,亦恐更启戎心」。
奏入,已先许使人明日用旧仪见矣。
明日,公侍殿上,孝宗数目公,意极悔之。
北使去,公亟请对,遂出外,朝野称庆。
公因入奏,请罢诸军承受,复还将帅之权,如祖宗故事,用文臣为枢密都承旨,曰:「今日之弊,其最大者无如诸军寘承受
将帅祸福轻重之权阴制于其人,而货赂之风、掊尅之政行矣。
将帅者,三军之司命,其赏罚进退在人主,蒐选考察则宜责之大臣。
昔汉之高、光,唐之太宗,聪明英武过群臣何啻百倍,至于任使诸将,以来人物,亦必访之萧何、邓禹、房玄龄数公。
今大臣平居,恬然不以人材为意,一旦边陲有警,陛下谁与谋者乎?
至若承旨一事,权任尤重,改弦易辙,实在此时」。
孝宗悉如公请,尽罢诸军承受,始以吏部侍郎萧燧枢密都承旨
公又谓:「古者命将率皆王之卿士,本朝不逮前古,正由选任之际,文武太分。
今十万之众付一武将,不使一二士大夫参制其间,平居无事,莫可谁何,一旦多事,或恐为腹心之忧也」。
于是奏乞于镇江建康鄂渚武兴每军置参谋官一员,江、池等处未有主管机宜文字者增置。
且言曰「不稍优其,则士不屑为,虽精选其人,亦无益于事」。
孝宗曰:「朕久有此意。
春秋晋六军皆卿士也,欲仿古制行之」。
公对曰:「裴度淮西之役,判官、书记皆朝廷之选。
晋亦有兵曹、骑曹之类」。
孝宗曰:「记室亦古官名也」。
翼日以谕大臣,而两府恶侵官,托宜以使东西二府掾属议资序而退。
他日又奏及之,孝宗与公反复论其事,会公补外,议竟不行。
公言:「方今州郡,兵冗不精,徒困民力。
捕盗改官,非祖宗法,滋长奸伪,贼害无辜」。
上悉推行之。
于闽谋帅,公以集贤殿修撰出镇,念当去国,孳孳以数千言进戒,惟恐人主始勤终怠;
且及国事之大者凡四,而裁抑吴氏其一也。
谓:「自古天下之患常生于所忽,患生于所忽,则必有出于人意之所不料者。
及其出于意所不料,虽有谋臣勇士,将无所用其力。
今吴氏专蜀兵已久,一方之人皆习熟其姓字。
及时无事,宜渐裁抑之,不然或为后患」。
孝宗为之动。
公之精忠远虑多此类也。
闽俗生子往往不举,公创举子仓,凡贫不能举其子者,以书其孕之月而籍之,及期,官给之米,而使举其子,所全活甚众。
州有二湖,附郭田数万亩,旱则湖可溉,涝则可泄,故无凶岁。
或租其潴水之泽,各封域之,官利其入,不之禁,湖以塞。
公奏罢之。
西湖,使与南湖通,筑长堤,植杉,创六闸堰,以时潴泄,遂为一方永久之利。
公薨,人即湖上祠公,以无忘公之德。
临汀之民喜兵好斗,官又调民运盐,而强鬻之民不堪,则起为盗,与官敌。
公请行钞法,而禁官鬻。
格于异议,乃力求其疾苦以宽之,民始稀为盗。
然公于治盗甚有方,严兵绝其抄掠之路,而约其许以自新,如约者贰之,不用命者执而戮之,既平而厚抚之。
尝有海盗,遣舟师讨捕,赏罚明信,悉禽之,盗不敢犯。
公于大事如此,于细事亦委曲用意。
郡治之幽处得小室,公榜曰「不欺心」,令二老卒守之,以待讼之无左验者,与骨肉之讼而不致其相伤者,使处其中,率感悔去,人至今讼其美。
居闽三年,加杂学士帅蜀。
临遣,劳勉谆悉。
公首辟刘光祖、杨方入其幕,上命中使以香盒、象笏、金带、酒器为赐,公囊无所有,密于市肆鬻金一十两赠中使
中使奏闻,孝宗戒曰:「赵学士素清贫,谨勿受」。
中使宣上旨,纳金而去。
公感上深知,第薄劳其驺御,中使亦不敢受。
公之清节素著,入四川境,关外三大将不敢以常帅待之。
吴挺遣使于公所,赉持酒十樽、三百颗而已。
青羌奴儿扰黎边馀十年不去,公以计禽而戮之。
其馀党有以「杀降必益启边患」为言者,公不摇于浮言,使严备以待之。
奴儿有弟曰三开,声言入寇,公察其妄也,戒勿动。
明年,三开三犯边,边有备,悉败退。
公恐群蛮与之合,因闻之黎,三开势益孤,竟以忧死。
方公开藩甫浃日,马湖蛮犯嘉州笼鸠堡。
公榜郡县毋袭故例辄招徕,许之赏犒,第谨边备,绝岁赐,禁互市以困之。
蛮悔过,尽归所虏,具所当偿以请命,乃许如故,馀蛮俱怗服。
虚恨蛮族最强善斗,破小路蛮,并其地。
地与黎接,每以朝廷不许其互市,数犯边。
至是将许之,公奏曰:「黎州三面抵边,西南有五部落,正南有弥羌、青羌,东南有邛部川,若更开此一放与之互市,必大为忧患。
与其许之而重贻他日之深忧,不若拒之而宁受目前之害扰」。
上谓公有文武威风而知大体,益无西顾忧。
公创招西上五百人省屯,咸近岁出死力冒白刃以捍雅边者,犹公所招斗士也。
公治蜀,事细大悉究心焉。
每与蜀士大夫以文艺相尚,而为职业文法,为疏勉之,事以成法要其归。
爱士恤民若饥渴,节用度,有馀以宽民赋。
其于蜀物,一毫不买于市。
民当输仓,使自概量,各挈羡米去。
道路之尹者如出一口。
成都大火,昼焚室千八百有奇,不遗其一,则己俟罪,抚暴露,给食贷缗有差,大门衢巷,经理比屋,民忘其灾。
先是府东千金堰溉民田十七万亩,岁调民钱以亩计,役夫十一万六千有奇,编氓笼利,为之岁辄一易。
公规欲易以石,使水不可齧,官预贷民五年为之,岁使偿之,五岁之后无复科歛矣。
而掌执堰事者与郡县吏岁利其后□人,使于辇下。
前茶马使王渥时为大理卿,恶公尝奏其以老弱马赏,鼓以火事,奏不以实;
又星变,来言或指为成都之火焚万家,或有谓石堤劳民不可为,以应诏
台臣陈贾因投隙摇公,请下部刺史核实。
孝宗曰:「焚万室,此必王渥之言也」。
朝廷乃下公同监司条具,公不敢预,悉付漕、宪。
漕、宪躬阅火,所不可诬,独谓石堰役大难成而已。
公因力请祠,孝宗金字牌遗,批奏牍还之,曰:「朕已察其浮言,卿可安职」。
然忌公者众矣。
公犹不为少贬,如二部刺史,怨益多。
孝宗召公入,光宗趣召,不果入,除长沙,因改太平州
公量其无事,表谢曰:「閒问读书,还视于千古废兴之际,益复有忧国之意存焉」。
太平为州,岁入秋苗以斛计者十五万七千有奇,而上供凡十四万斛,留州者一万七千斛耳,漕司岁又尽取之。
郡计岁五万斛,例悉赢于输入之际,公与潜议,不复取留州米,于是概量减十七,且□用以代民赋之偏重者。
甫半岁,复镇七闽。
光祖御史论事去国,谒公当涂之境,公酌之,酒酬公位下,慨然有死宗社意,盖公之中抱未尝一日而忘吾君也。
三山卒从都下闻公当再往三山,归,未入城,语传,驩趋而随以问者无数。
公既至,益务崇教化,爱民如子,民益孚信,而治不劳。
诸邑,与为约,除旧逋,定常赋,戒曰:「濒海之民非盐无以生,每一切绳以法,使人每为盗」。
三山民众而食寡,公每期招米商,民食常足,而人不知也。
五代因时之制,悉有深意。
公三历帅,入为天官长,是群臣争言安便和平,足以为治,公见光宗,即奏曰:「臣历数郡,首尾十年。
自蜀至闽,身行万里,所见闾阎之内,民实困穷,郡县之閒,吏多贪浊,风俗媮玩,边备空虚,将帅掊克,士卒嗟怨。
愿陛下慨然发愤,志于有为」。
光宗宽仁尽下,公又虑邪说入之,曰:「君子今日论某人,明日论某事,积违忤以取人主之厌,不可不察」。
凡所定必其有益于主德,以诚心感悟。
其掌铨曹,每病勿守资格,无所进退,奏乞别贤不肖,择其可荐进者以闻。
俄擢贰西府,责益重、忧益深矣。
踰年,会国哀多故,既身历大策,而宰席虚,即从其次奏召留正长百僚,遣两中使趣之。
又以朱熹有重名,俾以待制经幄
于是无日不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以初政,慰海内望。
初公之亟留公也,欲与之同心辅政,布贤者于要路,一二月间,事可略定,公乃引去。
侍御史张叔椿奏弹留正弃国去,不当召,公迁御史吏部侍郎
上以东省虚员,命公兼参知政事,公奏留正至,乞免兼。
解省事甫三日,除特进右丞相
公惧,曰:「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敢言功乎」?
力辞不拜,以特进枢密使,而知院事已命矣。
公拜枢密,而辞特进
公平生善论事,所帅福唐,遇地震之变,上疏于孝宗,宜罪己求言,以答天戒。
朱熹闻之,叹曰:「是得藩臣告君之义矣」。
及镇蜀,奉高宗遗诰对家人僚吏大恸,退具手札慰孝宗,且为三说以献,其一谓:会稽𣪁宫规制浅薄,蒲坂,葬苍梧,禹都平阳,葬会稽,当复祖宗山陵之制。
其二以皇太后春秋高,太上既葬,请皇太后南内,以便侍养。
其三,修奉山陵,宜遵遗诰俭约之训。
至是孝宗大行,公反覆论𣪁宫非是,日往岁深,阜陵其深不盈九尺,闻者寒心,欲改卜山陵,与宰臣议不合。
赵彦逾为按行使,迎宰臣意,为之属者和而助之,与覆按使悉不主公,而党始分矣。
小人因二公之议山陵不合也而间之。
会留公裁抑经筵,更易台察,士寖不悦。
韩侂胄欲自用事,得其便,从中出留公于建康,复命公右丞相
公本倚留公共政,怒侂胄不以告,侂胄谒公,公故不见侂胄惭而忿。
签书枢密院罗公点曰:「公误矣」。
侂胄与语,力释之,公亦悟,复见侂胄侂胄意终不怿。
公辞不拜右相,至于再三,不许。
覆按使时为中司,与彦逾等谋共挽其党为察官,而言路始与公敌矣。
罗点、黄裳卒,公益孤,对客辄泣下。
罗点死,侂胄拔其素所与,亟用之。
黄裳死,上益无所倚信。
彦逾觊欲与同升,恨公使之帅对,疏廷臣姓名于其上,皆指为公党,倾公,且曰:「老奴今去,不惜为陛下言之」。
而上始疑矣。
谏官黄度欲深论侂胄而谋泄,出之于外,公历言之,不听。
朱熹经筵进说,权倖益侧目,中批与外祠
公独袖御笔还上,且谏且拜,无虑十数。
上愠,必欲出之。
公退求去,不许。
于是吏部侍郎彭龟年力抗侂胄窃弄威福,为中外所附,不去必招患。
上难之,公白上,乞留龟年龟年竟出。
又力求去,不从。
连数日,中书舍人陈傅良、监察御史吴猎、起居郎刘光祖各先后而去,公之势危矣。
时正旦使将至,公不果去。
庆元元年正月八日,北使朝辞,小人知公必去,亟命学士草麻,去祔庙赏。
趣家人治装,曰:「朝廷自宣麻,吾自以私义求退」。
而公之客或曰:「大臣进退,不宜匆匆如此」。
公翻然顾国家大体,复不忍遽去,力免特进之命,凡十有三日,始听迁一官。
公念居大位,志不得尽展;
于议典礼,仅能太祖东向之位,而山陵夺于群言,于士风奔竞未能革,于民力凋瘵未能苏,军制未复祖宗之旧,边臣未得久任之人,江淮未尽经理之宜。
经术造士,十科荐人,欲如元祐司马公;
重惜名器,甄别流品,选择监司,欲如庆历富、韩、范。
凡公著所闻于师友,如汪公应辰、李公焘、王公十朋、胡公铨、林公光朝、张公栻、尤公袤、朱公、吕公祖谦,皆欲力行,以见于事业,而未能也。
且时事杂出而多端,人才暂聚而复散,公自知孤立,不可以久,犹汲汲勉主以大有为。
是月二十有五日,率二府大臣面奏曰:「陛下但欲为寻常之主,今臣等朝夕进呈寻常之事,亦或可以偷安目前。
陛下欲建子孙万世之计,必先自立志始。
若圣志先定,臣等亦深愿为陛下条当今弊政,次第施行」。
公不知小人之计已成。
是日用李沐右正言侂胄合谋,首论公将危社稷。
公罢相,朝臣连日奏疏,谓公不应以忠得罪,悉斥逐之。
太学之士坐理公羁窜者五六辈。
公名益高,小人益忌,谓不重贬公,人言不已。
八月,以御史中丞何澹疏,落大观文
十二月,又以监察御史胡纮疏,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
公怡然就道。
旧病渴,医以为热也,投寒剂。
舟行潇湘间,雪大作,爱而玩之,外寒内侵。
衡阳,寝疾,甫四日正月壬午,乘舟,薨,年五十有七。
薨之夕,天晦阴,公问子婿:「今夕星象烂然也?
且一大星胡为独照我舟」?
将逝,微笑曰:「一无可报,一无可恨」。
公学务有用,侍讲□□□《太祖实录举要》上之;
其后又取本朝诸臣奏议类成三百卷,择其尤切治道者为百五十卷以进。
孝宗谓可与《资治通鉴》并行。
其他平居格言善行,有不可胜书者。
及其薨也,虽遐乡僻聚,稚儿寡妇,莫不愤叹泣下,道路望见其丧舟,焚香而遥哭者,皆是公德及之。
公娶徐氏,先公十九年卒,累赠秦国夫人
公凡七男子:长曰崇宪,今为朝议郎秘书监
崇范,宣义郎、监隆兴府苗米仓,蚤世;
崇楷,奉义郎通判郴州
崇模,从政郎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干办公事
宣义郎权发遣桂阳军事;
崇实承事郎、监建康府粮料院
崇斌,承事郎、监隆兴府苗米仓,悉有家法。
女子六人,嫁承奉郎、监泉州市舶务汪德辅承务郎、监兴化军莆田县涵头盐仓汪宣教郎、知南剑州将乐县刘填,承务郎刘广,其二未适人而死。
男子孙十五人,一人已仕,二人未名。
女子孙十有三人,一人已嫁,一人许嫁。
曾孙一人,曾孙女二人。
呜呼盛矣!
天之所以报公者其在斯乎。
聚族三千,皆无閒言。
藏书五万卷,终身不失儒素。
公在相位,客有闻公言,欲以吴曦为文臣帅,问之故,则曰:「武帅他日又嗣掌兵,非国之利」。
客叹而退。
是时,已深交于侂胄,议弗果成。
公罢相,侂胄专国十年,益得其欲,竟与侂胄表里兴师,而首叛,如公素忧。
嗟夫,使公而尚在,国家之所恃何如也!
公薨之年五月壬午,葬馀干之雕峰。
百岁之后,墓道之碑传信,或有补于太史氏。
其铭曰:
烈烈赵公,社稷之臣。
维天笃生,维国之珍。
扶国于倾,拯时于屯。
天既成之,乃败于人。
曷忍败之,彼贤且亲。
天造则艰,人胡不仁?
匪败我公,实戚我民。
在民既戚,公功以伸。
公虽伸矣,孰救濒呻。
已丧孰补,未补孰陈?
嗟公志远,任重以身。
鉴其忠,其语谆谆。
人忌其,其谗狺狺。
后不我知,犹有鬼神。
公没不恨,光灿斗辰。
公即幽宫,今几秋春。
卓矣伟绩,勒之坚珉。
百世之下,以告缙绅。
岂必百世,怀公如新(道光《馀干县志》卷二一,道光三年刻本。又见同治《馀干县志》卷一八。)
酒酬公位下:似当作「酒酣公泣下」。